到了厨房一刻钟都没到,无礼就后悔了。
“你在干什么!”
“生……生火。”
无礼平时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没见他对谁摆过脸子。
石囚被这么一吼,心里砰得一跳。
“生火?你的火呢?”
“这不是还没生出来吗?”
石囚手里还拎着一根刚劈完的柴,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你听我跟你说,柴,是要放到灶膛里的,不是放进锅里的。”
灶台上的锅破了一个洞,但是无礼进来后就去切菜了,也没仔细看。
谁成想,那个洞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越变越大,石囚干脆就从那个洞里把柴火扔了进去。
可锅里原来还放了些水,被这么一捅,水滴滴答答地直掉。
石囚不敢说。
方才无礼让他生火,他见锅里破了个洞,还以为是无礼说错了,便偷偷用了法术,将那个洞越变越大,这才顺利地把柴火扔了进去。
没想到,是他自己压根没理解无礼的意思。
无礼放下了手边的菜,将灶膛里的湿灰全都给扒了出来,然后重新安了一个完好无损的锅。
“往这里面塞,知道了吗?”
看无礼给他示意了一遍,石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石囚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无礼长得这般不食人间烟火,却对平常百姓人家的衣食住行了解甚深,连他一个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都比不上无礼。
他突然对无礼的过往有点好奇。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总不至于是个杂役吧。”
石囚照着无礼的嘱咐,舀了一锅的水,然后把淘好的米放了进去,盖上锅盖后继续生火。
无礼没有搭话。
他全神贯注地在切萝卜,根本没有闲暇理睬石囚。
石囚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看了几眼。
“不就是根萝卜吗,切得这么漂亮给谁看呢。”
无礼握刀的手一顿,他看着石囚,神色正经。
“给你看。”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倒叫石囚吓破了魂。
这个无礼,搞什么鬼,难不成被他认出来了,所以说这话故意刺探?
“咦,你个大男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学那些女孩子家家的。”
无礼再次低下了头。
“这两日,看你心情不畅快,说着逗你玩的。”
嘴上说着“逗你玩”,无礼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的变化。
他的脸上像是重重叠叠地带了很多层面具,平时就不苟言笑的,适才的发怒已经是他最大的神情转换了。
即便是最大,也不过是提高了一点声音,连眼睛都没眨两下。
石囚时常以为,无礼是哪位仙人高士做出来的傀儡,所以才会连做表情都这么费劲。
当石囚站在他身边,想从他的脸上扒拉出一些内心的想法来时,往往是以失败告终。
“好啊,那我想不想听我为何心情不畅快?”
无礼瞥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同意了。
“第一,我的伤还没好全,我就没办法去做我想做的事,第二,刚才你没回来,我怕黑,本来确实不想去找你的,但那也是口头说说,我后来还是打算去的,可那些小孩就开始骂我,说我狼心狗肺,我很生气,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指使我,最重要的一点,连这些小孩子都比我有文化,我不乐意。”
石囚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被人抢了糖的孩子,腮帮子气鼓鼓的,说他三岁都嫌多。
他的这番话,里面有作戏的成分,却也不乏真心。
书读得少,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
如今,就连这些七八岁的孩子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他怎能不气?
但凡他那个爹,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众人流言之下还能认了他这个儿子,他何至于沦落至此。
尤其是一站到无礼面前,无礼看他,便像是登高临绝,他的灵魂无处躲藏,皆赤裸裸地暴露于外。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他们只是孩子,你还和他们计较?”
“孩子就不能计较了,就是小孩子才应该好好计较,不然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石囚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无礼对于替天行道之事,倒是十分擅长,对于人情冷暖,他就是一窍不通了。
石囚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抱怨,他没有觉得半点奇怪,他甚至没有去想,石囚若真如他表现得那么天真无暇,那他一身的伤是哪里来的?
“你这么能说,不如你去教导他们吧。”
“你可别,我受不起。”
就算他受得起,那些孩子也不一定受得起。
到时候,要是落得一个暴尸荒野的下场,他可不承担责任。
“人各有所长,你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
“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安慰人的,那以前你不得志的时候,是不是也度过了很多暗无天日、无人陪伴的日子?”
石囚一边观察着无礼,一边百无聊赖地扔柴火。
看来,这生活做饭的事儿,也不是很难。
他这不是学得挺快。
“也没有。”
无礼想了片刻,实在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便如实回答了。
可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