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方才没有喝水，不然那口水铁定是保不住了。
石囚是没念过书，却也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什么意思。
他只听过有人用这话来埋汰别人的，没听过有人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的。
“算了算了，我不和你扯这些，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这事怎么解决，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就要被外面那些孩子给埋汰死了，连他们都欺负我没文化。”
无礼淡然自若，并没有给出石囚预期之中的反应。
“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人迹希逢，飞尘不到，你不是记得挺好？”
石囚气呼呼地扔了一根柴火，“有什么稀奇的，活了十六年，只会这四个词，难道我还要觉得骄傲吗？”
“无妨，有机会，我教你便是。”
“真的？”
“嗯。”
“你不会嫌弃我愚笨吗？”
无礼想了想，说：“会的，我耐心不好。”
石囚翻了一个白眼。
他总算是明白了。
无礼这人，说他脱尘出世，简直是抬举他了，这就是个木头脑袋，连基本的处世之道都不懂，还整天嚷嚷着惩奸除恶，真是笑话！
“诶，你……”
无礼看到锅里在冒白气了，正想提醒石囚注意。
可说话间，他才突然意识到，石囚来这儿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石囚的名字。
“你叫什么？”
石囚还沉浸在对无礼的无尽吐槽中，没听见。
无礼只得扬声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啊，你问我吗？”
“嗯。”
“我不喜欢我的名字，你可以随便叫，我不在乎。”
石囚灵机一动，“你叫无礼，不如我叫傲慢好了，傲慢无礼，岂不是天生一对？”
他笑着，心里却在想——
我们确实是天生一对，天生的死对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难听。”
这次，无礼连头也没抬，只僵硬地蹦出了两个字。
“开锅看看，粥应该好了。”
热气腾腾地饭菜端上桌时，那些孩子已经是嗷嗷待哺的模样。
看见无礼做的青椒炒肉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一个小孩拿了筷子，率先尝了尝美味，一边嚼着还一边做出陶醉其中的模样，惹得无礼也笑了。
其他孩子都拿他打趣，“又不是第一次吃无哥哥做的饭，至于这么矫揉造作吗？”
“就是就是，大家可别手软，赶紧趁着他还陶醉，把剩下的都吃喽，一点也不给他留。”
一时间，桌上碗筷碰撞之声遽然炸响，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夜色已沉，庭院阒黑，灯火赫然。
天上的那弯皎洁宛若迷人的笑眼，巷陌之间的天籁若断若续。
石囚就这么坐着，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
他又转头看了无礼一眼，倏的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他的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
几个孩子相视一眼，其中一个戳了戳他身旁的那个伙伴。
那伙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哥哥，刚才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那么说你，我们向你道歉。”
别的孩子纷纷附和：“是的是的，都是我们的错，请哥哥原谅我们。”
石囚还是第一次受到别人如此诚挚的道歉。
人下人的日子过惯了，习惯了别人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如今突然有人诚心诚意地给他道歉，他反倒不知作何反应了。
无礼见他愣住，便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快吃吧，哥哥心善，根本没把你们的话放在心上。”
石囚心里美滋滋的，蓦然被无礼这么一打岔，气得他狠狠地踩了无礼一脚。
要你多话！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怎么说这也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道歉，总该先做个样子，说什么“我还得想想才知道该不该原谅你们”之类的场面话，然后再装作非常勉强地原谅他们。
结果，他这当事人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惨无人道地剥夺了接受道歉的权利。
无礼，你真是太过分了！
无礼只是想让场面不尴尬，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成了石囚爆发的导火索。
他被踩得眉头紧皱，脚上传来的痛意攫住了他的心神，疼得他面目狰狞。
无礼用眼神对石囚说：“你干嘛！”
石囚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孩子们都在欢快地夹菜，没想到两个大人像是突然僵持住了，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呢，怎么还不吃？”
石囚咬牙切齿：“我这不正吃着呢。”
“无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无礼千辛万苦才扯出了一抹笑容，道：“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