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两个字练不好，就别吃饭了。”
无礼说这话的时候，仍是和颜悦色的，不见半分恼怒。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石囚嘴上硬气，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现在的两人，面对面站着，相看两生厌。
孩子们的厨艺深得无礼的真传，无礼早早地就放下话去，今日不做饭，要他们自行解决，他们不敢违抗。
自从无礼和他们住在一处后，他们还从没见过无礼这般严厉的模样。
于是几个人打了商量，趁无礼出去如厕的功夫，争先恐后地趴在窗前，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偌大的房间一个人都没有，只看见石囚一个人抓耳挠腮地握笔写字。
他写得脾气上来了，在那白纸上乱涂乱画，画一笔就废一张，没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被白色的纸团给占满了。
孩子们面色各异，有一点却相同，就是都带着幸灾乐祸。
“哥哥，你可得好好写啊，之前我们缠着无哥哥叫我们写字，他都不肯呢。”
“可不是，你可得好好珍惜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哥哥，你可不能浪费纸，这很贵的。”
被孩子们的话一激，石囚更是怒上心头，随手抓了几个纸团就扔了出去。
“要你们管，我自己买的，我乐意！”
孩子们身形敏捷地躲开，伴着清脆的笑声一哄而散。
见石囚稍微散了点怒气，那些孩子不罢休地又围了上去。
“哥哥，你不要生气嘛，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看，无礼哥哥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来打扰你学习呢。”
哼，他那哪儿是好心，分明是故意的。
一定是自己昨晚上说要给他刮胡子，把他给惹恼了，后来又踩了他一脚，更是火上浇油。
他虽然明面上没说，心里肯定是记恨上了。
什么劳什子的练字，都是借口！
“我跟你们说，你们这些小小年纪就说话文邹邹的，才应该去过过那十年铁窗的生活，没准儿以后官运亨通，还能让我分一杯羹。”
“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起了一阵笑声。
孩子们拿手指他，想说些什么，字还没出口，就笑得不能自已，还有几个竟然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石囚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话。
“嘿嘿嘿！都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哥哥，那是十年寒窗，不叫十年铁窗！”
一片衣角在走廊的拐角处悠然浮现，有个孩子发现了，连忙扯了扯同伴。
孩子们知道是无礼来了，急忙提着衣角，蹑手蹑脚地散开了。
无礼可是特意来警告过他们的，要是被发现了，指不定怎么惩罚他们呢。
适才那些孩子的嘲笑、讥讽，仿佛让他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没钱吃饭，也没地儿住，有时候在街上拿着个破碗讨饭，遇到一个出手阔绰的，能抵得上他三天的饭钱。
可他留不住。
因为他太弱小了，弱小到谁都能来欺负他。
他当时还小，不懂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得了钱，能吃上饭了，就很高兴。
可是往往还没走到客栈，就会在半路上被人一顿毒打。
身上淤青遍布，衣服破了很多的口子，他得想办法找个有檐的墙角，才能勉强呼口气。
钱没了，一个子儿都没留下。
被打完，他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究竟与他有什么过节。
后来他知道了。
这些人与他并没有过节，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可这些人知道，他有银子。
这个理由足够了。
正因为他有银子，他就活该被打。
正因为他弱不禁风，他就活该被抢。
能讨到钱，是他的本事。能抢到钱，是那些人的本事。
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他也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恃强凌弱的人并不少见，他不能当强者，就只能受人欺凌。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变得六亲不认。
他努力过的。
当石清的手下将他踩在地上的时候，他都不曾动过杀心。
只要石清和他说一句：我也是迫不得已，公主能给我锦绣前程，我不能让她因为我，在人前颜面尽失，我想往上爬，我只能靠她。你娘付出了多少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她，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再对不起你了，请你原谅我。
即便是这种话，也在他能承受的底线范围之内。
而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命不好，就该死”，轻而易举地就否定了他的存在。
石囚还陷在回忆中，无礼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铺着的那一张纸，看了一眼。
无礼低低地笑出声来，说道：“有个样子了。”
这一声把石囚的思绪给扯了回来，他看见无礼，面色微沉。
“不练了！”
蓦地把笔一扔，那笔上还沾着墨，不长眼地甩了无礼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