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的目光从石囚身上挪开,转身去看孩子。
无礼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反应及时,才没让这场飞来横祸殃及池鱼,伤了无辜的人。
这一场闹剧结束,四周一片狼藉,石囚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仿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无礼用他一贯的温软言语抚慰孩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不要去外面惹事生非,怎么还跟人吵起来了?”
茗青撅着嘴,按下心中的畏惧与不安,颤颤说道:“他欺负哥哥,说哥哥偷东西,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方才看那胖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可把他吓了一跳,若不是无礼来得及时,石囚打架又是一把好手,今日处境实在难说。
石囚在旁边听着,眼里竟有些热……诶,他什么时候变成迎风眼了,怎么还有泪呢?
用手指点了点眼角,把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痕迹拭去。
待把孩子们都安慰完,无礼才想到了石囚。
“那人污蔑你,你为何不辩解?”
他在人群外看到,石囚只是机械性地重复“不是我偷的”这句话,面色如土,额角冒汗,却怎么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平时石囚在院子里与孩子们唇枪舌剑的时候,可是口齿伶俐的一把好手,怎么一到外面就变得笨嘴拙舌了?
此时的石囚像换了一个人,不见平时的嬉笑随意,他靠在柱子上,抱着手,看着无礼面色和煦地温柔哄人,还轻轻拍着背以示安慰。
石囚心里有些嫉妒,他小时候,怎么就没遇见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干净耀眼的人?
无礼看石囚轻轻笑着,似是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我辩解了啊,我说了那不是我偷的,我说了好几次,可是,没人来替我说话若是有人相信我,哪怕我只说了一句,他也会相信我的。”
“也许我看起来就是个会坑蒙拐骗的人,天下的坏事,什么都应该是我做的,也怪我爹娘,没把我生好,你说是不是?”
“算了算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被污蔑就污蔑吧,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只是……太久没遇到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人罪责的事情了,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眸中却分明藏着嘲讽与讥诮。
石囚姿势慵懒地靠着,说起话来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人捉摸不透。
无礼却突然牵了他的手,把他拉到尚未退散的人群中央,喊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证明,他真的没有偷东西。”
无礼正经起来的时候,身上有一种干净利落的冷冽感,像是不急不缓的山泉水浆乍迸,他的眼里有正色,也有中秋的淡淡云月。
石囚傻眼了。
无礼这是做什么?
替他澄清吗?
那位拿完月饼才回来的仁兄,看人群一下子散开,还以为好戏已经收场,正要落寞离去时,被无礼清亮的一嗓子震了一震。
他摩挲着手里的月饼,突然极为潇洒地一扔,鼓掌叫好起来。
围观群众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怔愣了一瞬,下一秒,也随着他拍起手来。
还有人附和:“早就看那胖子不顺眼了,今日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这位小兄弟受了委屈。”
虽然这个人有“事后诸葛亮”的嫌疑,但是石囚也没资格去责怪人家。
这胖子在这条街上作威作福惯了,多少人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就算有人亲眼所见,也不敢正义凛然地站出来说明真相。
他们只是市井小民,自然横不过街头恶霸。
如今见无礼这方赢了,就干脆趁这个机会出一口恶气。
反正胖子和他的小弟都跑了,也没人知道究竟是谁说的。
再者,今日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就算真的要找,恐怕也得找到猴年马月去了。
如此一来,有些人就没了后顾之忧,纷纷站出来说相信石囚。
无礼又接着说道:“我朋友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但不是他做的,他也不能平白受了冤枉,不管诸位信是不信,这澄清我还是要说。”
说完,无礼就拉着石囚,穿过人群,潇洒离去了。
茗青推了推那些还在看戏的孩子,“快走,无哥哥都走了,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还在问:“无哥哥,怎么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啊?”
“一样啊,怎么不一样了,”茗青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头,“碰上这位哥哥……两人一起疯了。”
无礼和石囚一起走远,茗青忙带着剩下的孩子们跟上去。
经过一个布庄时,无礼突然停住了脚步。
石囚心乱了,满脑子都在想方才无礼说的话。
怎么平时说话软言软语的,突然变得如此……嗯,刚正不阿了,他刚才的样子,不知道的,哪里会认为这是个少年成名的修士,这分明是朝堂之上秉公执法的包公了!
故意说这些话,也不知道无礼怎么想的,他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头,才不用别人去澄清,被人污蔑就污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非得多此一举,搞得他好像又欠了无礼一个人情!
真是气煞我也!
石囚这般胡思乱想着,猝不及防就撞上了无礼的背。
“你你你……走路就走路,干嘛突然停下来?”
好似自己的心思都被无礼看了个遍,石囚说起话来就有些结结巴巴的。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你又没做什么事儿,做什么这么心虚,还结巴!
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可是个魔头!
石囚不断地催眠自己,无礼就看见石囚一直在拍自己的脸,白皙的面颊上通红一片,他疑惑道:“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石囚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你怎么还不往前走,停在这里做什么?”
“嗯……今日是中秋,不如去给你和孩子们做身衣裳?”
茗青和孩子们一听,眼睛都亮了,一时间手舞足蹈,把方才遇到的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
“你给他们做就行,我……不用。”
石囚站在这布庄前面,觉得心里十分别扭。
孩子们哪管他的想法,一个个小身板挤挤攘攘地就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对这那些鲜艳明亮的布料啧啧赞叹,欢天喜地地动手动脚,若不是旁边还有小二看着,孩子们恨不得直接披到身上去了。
“你既不愿,便在外头等着吧。”
石囚原以为,无礼会装模作样地挽留一下,没想到这厮话都没多说一句,径自掀了衣袂进去了。
“哎呀,这个好好看啊。”
“是呀,这个也好看,无哥哥,我要这个!”
“……”
孩子们在这并不宽敞的布庄里叽叽喳喳的,无礼见掌柜和小二面色不豫,便偷偷给他们塞了点银子。
收了银子之后,小二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刚才还好整以暇地在那儿坐着,看见那些孩子的手在布上摸来摸去的,眼中尽是嫌弃,现在却换上了一副殷勤的嘴脸,还自告奋勇地去为孩子们挑选。
孩子哪里知道这内力的门道,只道是这位叔叔面色和善,有问必答,便都缠着他问。
无礼被孩子围在中间,时不时地也回一句:“好看,若喜欢的话,就买。”
石囚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什么“若喜欢的话就买”,还不是哄孩子的,无礼也就“用奶洗脸”这一点奢侈了些,平时看着还是个勤俭持家的人,他才不相信,无礼真的会将孩子们看中的都买下来。
这些孩子眼光刁钻,看中的都是上好的料子,石囚就算不识货,也能看得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货色,真要是都买了,非得把无礼弄得倾家荡产不可!
无礼朝着那小二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可否为他量一量尺码,做身体面的衣裳?”
石囚没想到无礼会突然提到自己,他正端着局外人的架子,准备看无礼出糗呢,怎么忽然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那小二笑着应了,上后面拿了尺子,就要动手。
“别别别,我不用,你把这些孩子照顾好就行。”
小二有些为难地看了无礼一眼,他倒是清风明月地立在那儿,把难题都甩到了自己身上,就算是他想要尽心尽力地伺候,可这位面貌俊俏的客人,显然不乐意。
客人不配合,叫他如何下手?
无礼看了石囚一眼,接受到他目光中的排斥与不满,无礼心中了然,却还是对小二笑道:“你尽管量,他不敢动。”
得了准许,小二便放开了手脚,也不管石囚究竟愿不愿意,硬是把他拖到了一块空处。
小二拿出了有史以来最恭敬的语气与最强硬的态度,对石囚笑了一笑,“这位公子,对不起了。”
“无礼,你敢……!”
石囚还未说完,就被无礼封住了口,表示不满的一腔话尽数淹没在了一堆模糊的呜呜声中。
他动了动腿想跑,又被无礼看见,无礼只得捏了个决,把他的身体也给定住了。
石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小二摆布。
眸中愤怒与无奈皆有之,然而此时的他全身无力,根本挣不脱小二的钳制。
他试着冲破无礼给他下的封印之术,可连戈尚未修复,他的状态未至最佳,再者他与无礼两人的极盛状态,也不过是能分庭抗礼,如今少了一味助力,他只能束手就擒。
没天理,太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