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民女曾与民女的表哥定下了娃娃亲,并于三年前,差点行了夫妻之礼,如果让我表哥来认,大人认为是否有说服力?”
堂下一片哗然。
谁不知道萧家是扶风出了名的家风严谨,这种家庭,竟然会让自己的女儿在成亲之前,破了处子之身,啧啧……这怎么想的?
“我只是来看场戏,怎么还牵扯出风月之事来了?”
“就是啊,这位不知是真是假的萧叶姑娘,为了让萧老爷和萧夫人认下她,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扯出来了?”
“可不嘛,我看就是这姑娘信口雌黄,萧家在扶风也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萧叶小姐已有婚约之事。”
萧老爷和萧夫人顿时变了脸色,他们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方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姨丈,姨母,我确实可以证明,我们两家曾有婚约。”
萧老爷怒喝一声:“晏儿,这件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插手。”
“不要插手?”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当初我方家势大,姨丈和姨母,为了将女儿嫁给我,可是使了不少手段啊,怎么着,现在又不想认了?我知道了,姨丈和姨母是不是嫌弃我现在是个废人,所以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婿了?”
方晏步步紧逼,逼得两人毫无还手之力,萧老爷只是勉强镇定道:“晏儿,我们两家的事,可以以后再谈,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戳穿此人的真实面目,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顶替了我的叶儿啊。”
“萧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说着,又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他身后跟了一大队的官兵,普通百姓退避三舍,生怕殃及池鱼。
本来端坐在堂上的官老爷腿一软,就从座位上滚了下来,扶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官帽,给来人赔笑道:“方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身的正气,双手负在背后,睥睨的气势登时在周身蔓延开来。
官老爷的冷汗直往下滴,今儿这是什么日子,怎么连这尊大佛都来了?
方大人,本名方天远,是当今太子的丈人,今后太子上位了,这位的地位便不能同日而语了。
他去幽州之时,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
这么一尊大佛,竟然千里迢迢地从幽州跑到扶风来,怎么能不让他受宠若惊。
不对……方才这个年轻的男人,说自己也姓方,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方天远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吧?
方天远自然是被自己的儿子召唤来的。
自从他的女儿被太子看中,成了宠妃,方家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好了。
当然,本来也不差。
以前,萧家的这对夫妇,为了与他们家攀上关系,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情。
只是,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儿子命途多舛,才接连出事的,后来,方晏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他已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是萧氏夫妇为了一己之私,故意找人下毒,才让他久病难愈。
他们就是怕方家悔婚,而且方家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大腿,煮熟的鸭子,不能就这么飞了。
方天远一看信,整个胸口都发懵,他没想到,自家儿子的悲惨命运,竟然都是因为别人的私欲。
作为护短的老子,他怎么能不来为方晏主持公道呢?
“我听说,扶风出了一桩大案子,我正好微服私访经过此地,所以特意来看看。”
虽然说的是“微服私访”,但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方天远就是给自己的儿子撑场子来了。
他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官老爷的一旁,笑道:“大人不必拘束,这案子,该怎么审,还是怎么审,不用顾虑我。”
看看,看看,这就是典型的笑面虎啊。
明面上说不用顾虑他的想法,但是人家都坐在你旁边了,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萧老爷和萧夫人知道大事不好,但萧老爷还是握着自家夫人的手安慰她:放心,他们又没证据,不会定我们的罪的。
“好,我们继续,”官老爷哆嗦着,好不容易坐回了原位,一紧张就忘了,“我们方才……审到哪里了?”
他的师爷提醒道:“方才萧老爷说,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顶替了萧家大小姐。”
“哦,是,”官老爷又说,“萧老爷,你要如何证明,这位姑娘不是令嫒呢?”
萧老爷道:“大人,您不能这么审案啊,这个女人分明就不是小女,怎么反倒要我们证明,她不是我们的女儿了?”
萧老爷慌了,这官老爷是明摆着要站在方天远的那边了吗?
“大人,本官倒是有几个证人,不知能否带上来,以便大人审问。”
官老爷一边擦汗,一边笑道:“当然可以,方大人带来的人,那我一定得见一见。”
带上来的两人,一个是萧叶的乳母,一个是萧叶的贴身丫鬟。
她们两人,在萧叶死后就不见了,萧府的人都以为,这两人因为不能接受萧叶之死而神情恍惚,所以便被萧氏夫妇给送回老家去了。
可这两人,却在公堂之上指出,他们的离开,是萧氏夫妇一手安排的。
他们本来想派人杀了两人,只是半路上被救了,这才苟活到现在。
“那本官问你们,萧老爷和萧夫人为何派人追杀你们?”
那两人顿了一顿,看了沉鱼一眼,终究还是狠心道:“因为老爷和夫人十分看重小姐的清誉,当时,因为小姐爱上了一个家徒四壁的读书人,老爷和夫人都认为他并非良配,奈何小姐对他一往情深,两人便在一次幽会时情不自禁……”
下面响起一片嘘声。
“后来,这件事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他们要将小姐逐出家门,后来小姐逃了,他们便想着要斩草除根,虽然小姐是他们的女儿,但他们并未拿小姐当亲生女儿看待,他们将萧家的清誉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所以后来索性派人将小姐给杀了……但是,中间出现了意外,派出去的人以为小姐死了,可小姐并没有死,他们就找了一具与小姐身形样貌都极其相似的尸体,将她在河里泡了好几天才捞出来,将脸色泡的发白发肿,这样一来,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不会认出小姐了。”
方天远听得皱起了眉,这也不对啊,萧叶好歹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能这么狠心,杀了自己的女儿?
“仅仅因为自己的女儿没了清白,就要杀死自己的女儿,这……好像说不通吧?”
官老爷提出了与在场众人一致的疑问。
那乳母答道:“小姐未有记忆之时,就与表少爷定下了娃娃亲,但是,后来方家一飞冲天,老爷和夫人怕方家反悔,就对表少爷下了毒,让他再也不能如常人一样,而是一生缠绵病榻,这样一来,便再也没有别人能觊觎表少爷了,可不巧的是……他们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被年纪尚小的小姐给听到了,当时小姐就很害怕,而他们问起,小姐只能说什么也没听到。”
另一个贴身丫鬟接着道:“也许,就是因为如此,老爷和夫人从小就对小姐特别严格,一点事情做不好就又打又骂,我们看着也很心疼,但是……我们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狠心,竟然要将小姐杀了!而且,夫人已有了三月的身孕,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觉得牺牲掉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孩子无关紧要。”
萧老爷和萧夫人浑身冰凉,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因为一时心软,竟然留下了这两个祸患。
当时派去的人回来说,这两个人并没有死的时候,两人还在想,放了就放了,只要他们识相,不要再回来,死了和活着都无关紧要。
没想到啊……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的谋划,一夕之间,全都落空了。
场外的吃瓜群众听得才叫一个激动啊。
他们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假冒案件,竟然牵扯出这么多的陈年旧事。
还有萧老爷和萧夫人……平时看着与人为善,怎么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手段未免太过毒辣了。
就算萧叶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们也不该派人去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沉鱼在一旁听得手脚冰凉,她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没人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她在问萧叶:“这些……都是真的?”
萧叶的笑里带了苦涩,“是啊,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下如此狠手,我也是她们的女儿,就算我知道了他们对表哥做的事情,就算我一直在受良心的谴责,可我从未想过,要将此事说出来,到头来,我却是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沉鱼能感受到萧叶的崩溃与无助,“所以,你说……你是吓死的,也是骗我的?”
沉鱼没有听到回应。
良久,才听到了萧叶低低的声音说:“……对不起。”
方天远冷笑着站起身,“萧老爷,你可真是好得很呐。”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拿这么多的人命开玩笑。
萧氏夫妇俩没有再说话。
事到如今,说什么话也没用了。
证据确凿,他们毫无翻身之可能。
再者,方天远亲自来了,官老爷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再给他们留一点活路。
“叶儿,让娘……再看看你,好不好?”
萧夫人被带下去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沉鱼让萧叶的灵魂暂时占据了身体,让她与自己的娘做最后的道别。
萧叶慢慢地靠过去,这是她的娘,十月怀胎将她生下来的娘,在这个时候,她愿意相信,她是真的后悔了。
方晏一直盯着沉鱼。
却看见萧夫人的衣袖里冷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