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启宸说完这话之后，便抬眼看向沈端和。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从沈端和的面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悦之色。
沈端和似乎是察觉到了鲁启宸此时的打量，轻声说道：“若真的是会有那么一日，便就是他们活该。是他们自己做了不该做的错事，他们理应是要受到惩罚。这就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样，他们亏欠这天下人的，自然是要有天下人让他们偿还的一日。”
鲁启宸的面色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他似乎是被沈端和今日的话激怒了一样，就连胸膛也开始剧烈起伏了起来。
“欠？朕何尝是欠过天下人？分明是他们在欠朕的东西，不然朕怎么会是登上皇位！”鲁启宸突然是变得激动了起来。不过鲁启宸这份激动落在沈端和的眼中却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理解鲁启宸为什么是会这么想，也不想要去理解。
“随你怎么想吧。”沈端和淡淡说道，“反正我是有些不明白，你口中那些同你素未谋面的百姓们究竟是欠了你什么？更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是选择当了一个昏君了，那又为什么时时刻刻担心着，手下的人会造反。你不觉得这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吗？”
“我不曾担心过。”鲁启宸沉着脸说道。
“你逼迫谢家，让他们做了错事，然后又将这些罪证一一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想除掉谢家便就能直接除掉。然后你又将这样的法子准备一模一样地套在沈家的身上，却是没有想到行不通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沈家便是你眼中的一根刺了。”
“若是你忌惮沈家、忌惮谢家，你又何必是要使出这样的法子呢？”沈端和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容。
“你就是胆小而已。你不敢承担一国之君的责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朝臣，因为你知道自己是个如何胆怯的人。即便你已经是坐到了皇位之上，你也依旧是没有办法忘记，曾经的自己在这皇宫中是多么狼狈地活着。你没有统御国家的自信。”
“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些蝇营狗苟的算计之外，你几乎没有做成一件大事。什么事情都在一退再退，就像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将我困在邺城中，但是你没有做。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让我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阳光，你也没有做。”
“因为你担心沈家。你担心沈家反了怎么办？所以你不敢动手，你没有正面对上沈家的勇气。你在这皇宫地下的密道中藏满了火药，藏了很久了吧。那你为什么不在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就彻底离开这里？你只要离开了，今日哪里还会遇到我们？所以为什么不离开呢？”
鲁启宸被沈端和问得哑口无言，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鲁启宸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在看到鲁启宸眼中的迷茫之色之后，沈端和低头笑了起来。实在是可笑啊，前世她的家人居然是断在这样的一个人的手中，原来不过只是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
沈端和笑够了之后，甚是好心地帮着鲁启宸将这个问题给回答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敢离开这里。皇宫之外的生活对你而言，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东西。你不敢独自一人踏出皇宫一步，所以你宁愿是一日日的熬着，一日日的拖延着，直到最后走到别人已经给你选定好的路上。”
“让我想想看。是不是在这个计划的最初，你也曾是信心满满地想着，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将我们沈家一门彻底断绝。想着自己会在将所有的隐患都尽数除尽之后，东山再起？”
“但是当你手下的人告诉你，这些火药已经是填满了密道的时候，你因为未知的恐惧而犹豫了。所以你不断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又一个新的理由，能让你心安理得地继续留在皇宫中理由。我真的很是想要知道，你在知晓你准备的那些火药已经是无用的时候，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鲁启宸的呼吸一窒，面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此时就算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沈端和也是明白了，她说的话并没有错。鲁启宸心中所想的，就和她所说的一样，别无二致。
只是鲁启宸此时却是不愿意让沈端和就这么将他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一举扯开，仍是咬着牙说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了，我若是真的是个如此胆小的人，那我不应该是早早逃走吗？我若不是不逃，留在这宫中，还不是死路一条吗？”
说到这里鲁启宸仿佛是从自己的话中找到了几分的信心一般，高声说道：“还是说，你还说你们沈家已经是仁善到了，连我这个前朝之君都能留下一条命来了？”
鲁启宸是笃定了沈家人会要他的性命。这自古以来，有几个朝代被人推翻的时候，做皇帝的是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的？
那些新君就算是为了搏一个仁善的名声也断断不会将这份仁善留在一个亡国之君的身上，他们最多也就是养着那些其他的皇室成员罢了。不过便是皇室成员，能安度一生也多是什么公主之辈的。因为女子最是无害的。而男子则是祸端，留着没有人会是心安的。
出乎鲁启宸意料之外，沈端和却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的父兄，乃至于我都没有想要你的性命，也没有想要这后宫的嫔妃，公主，皇子，乃至于伺候人的宫女和太监的性命。因为没有必要，留下你们不会对我造成任何的祸端。”
“天下之君，要的是民心，民心所向之人，自是君王。沈家世世代代造就的杀孽已经太多了，所以不必要的杀戮，那又何须是要去做？放心吧，你会活到终老的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