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出去再说。”宋珩沉声道,抓着他的手腕没有片刻放松。
方才事发突然,整个过程不超过一个弹指的时间,没有细究,此刻苏槿言才发觉宋珩的力气大的出奇,捏得他手骨都隐隐作痛,比以前的力气大了不知几倍。
而且方才宋珩那一招,隐约有雷霆之威,若是单纯的窥虚后期的境界,恐怕是达不到的,他曾经靠着术法将修为提升至窥虚后期过,就算是最大灵力一击,也达不到那样的效果。而且方才他听到了沉闷的低吼声,似是龙吼,若真是如此,那起码是化虚之境,才能做到。
跑出去不过几步,雾气便悄然遍布了这个地方,而且愈来愈浓,很快,十步开外的地方又成了一片混沌。一片幽蓝的柔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前方,缓缓的向他们游荡而来,看见这一方蓝色,苏槿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哈切~”符鱼懒懒的声音依旧未变,低垂着幽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们。
岳重楼总算见到符鱼真身,不由一怔,符鱼平素不过是一只锦鲤的模样,但此刻却如同一头巨鲸一般,背如泰山,如果他猜的不错,符鱼应当是一只鲲鹏。
阿言究竟是何人,能与北冥鲲鹏打上交道?
符鱼头一低,向上一拱,将三人载上,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鱼脊上的一些雾气,苏槿言回过头,便看见宋珩一身青衣毫无沾染半点血渍,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师叔,究竟是怎么回事?和我一同前来的同门,又在何处?”
“这个出去再说。”宋珩不急不缓的整顿了一下衣衫,“至于你的那些同门,在符鱼肚子里。”
符鱼听得此言哼唧了几声,虽然看不见它的面部,但此刻肯定在翻白眼无疑。
“鱼肚子里?”
“符鱼能吞噬物体,并且储存在肚子里,相当于一个独自编织的空间。”宋珩简洁的说明了一下。
因为宋珩在侧,岳重楼不敢多说,闻言只点了点头。
苏槿言不禁掐了一把符鱼脊背上的肉,惹得它晃了晃。
什么都告诉宋珩,干脆认他为主算了!
浓雾中一点光辉渐渐浮现,扩大,一片刺眼的白光后,却还是站在一片迷雾中,只是雾气要稍微淡些了,隐约可见四面皆是高大的松树,远处有一间竹屋,与那间相似。
“这里是?”
“村子北边的沼泽,通道是与阳世平行的,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在巷末,一个在这里的沼泽。”符鱼懒懒打了个哈切,睡眼惺忪的想趴到苏槿言肩膀上,顾及方才那狠狠的一掐,不由瑟缩了一下,趴到了岳重楼身上。
“先把那些后生弄出来吧。”宋珩瞥了一眼岳重楼,转头对苏槿言道,“槿言你跟着我走。”
脚步才转过去,岳重楼便拉住了苏槿言,对宋珩道:“师叔,师弟他才用过术法,恐怕不宜再奔波。”
“你把我家臭小子当成娇花了是不是?他皮糙肉厚着呢,你先把你那一堆同门给叫醒再说。”符鱼懒懒打了个哈切,“我,我还想睡觉呢。”
苏槿言冷冷瞟了符鱼一眼,便随宋珩走了。
“我们先去一趟巷子,拜访一下那日店小二说的李大娘家。”
松树林中万籁俱静,昨夜下的雪还挂在树梢上,时不时滴落下来。
渐渐的巷子已经映入眼睑。
食时,层层乌云背后已经露出一派柔和的光来,雪快停了,只有稀稀落落的一点,街上已是熙熙攘攘的一片,苏槿言已经将帽檐垂下,默默放缓了脚步,落到宋珩身后。
穿过狭小的巷子,便可见一颗几乎枯死的榕树,一枝枝尖锐的枯枝刺向昏暗的天宇。
枯朽的木门上还挂着年画,一对铜铸的门环已经生了锈,蜘蛛网比铁链更密的一丝丝缠绕着门锁。
“咚咚”敲响大门,却无人回应。
整条巷子都没有任何人,偶尔有一只乌鸦停息在枝条上,鼓噪的叫了几声,便扑着翅膀飞走了。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什么东西敲在青石板的声音渐渐近了。
一个白发苍苍,杵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近了,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两人,似是犹豫了一下,杵着拐杖默默绕开两人。
宋珩从台阶上下来,笑着上前问道:“老人家,请问这户人家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吗?为何庭前如此萧瑟?”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宋珩,一袭青衣,玉冠轻绾,分明是仙风道骨的模样,老人却如遇强盗般连忙摆手,“我不知道,不知道。”忙杵着拐杖想走。
“老人家若是能指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苏槿言挡在前路,轻轻一揖,不知拿出什么放在了老人手心。
老人瞪大了浑浊的老人,仔细看了看手中一方碎银,支支吾吾了良久,才用拐杖指着门庭道:“这家是李大娘家,自从她儿子病了后,就老说半夜在门前能看见鬼,说什么都不走正门了,便在西面那儿开了道小门,每天都走那儿过。”
“多谢。”目送老人远去,宋珩一双黝黑的眼眸浮现出一丝嘲讽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宋珩从未说出过这种话,苏槿言侧过头,发现宋珩的神色出奇的复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轻轻敲响西侧的小门,一位面色枯黄,体形肥胖的大婶缓缓打开了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两人,“两位,有什么事吗?”
已经有一股霉臭味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案几上灰尘已经积了一层,墙角挂着不知多少蜘蛛网。
“前几日有一群道士前来驱魔,结果什么用也没有。我这儿子也晕迷了快十天了,道长,你说我儿子,他,他还有救吗?”
床上的人双眼轻闭,脸色红润,似是才睡着,盖着厚重的棉被。
宋珩上前仔细看了看,道:“且容在下准备一下,三日后午夜时分,在下会尽力救他,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大娘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这又是一个江湖骗子。
“我看看。”一直沉默不言的苏槿言上前几步,指尖金色灵力摇曳如同金缕般,一点点渗入那人脑海。
床上的人突然抽搐了一阵,眉头紧皱,眼睛微微开了一条缝,随后又紧紧闭上。
李大娘见终于有了成效,连忙道:“求道长一定要救小儿性命,我愿将家财尽数奉上!”
苏槿言指尖灵力开始回收,一缕缕金线渐渐融入血脉之中,忽然眼前一花,一切事物都变的模模糊糊,脑袋似遭重击,昏昏沉沉的,脚步也浮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蔚蓝的海底,鱼儿游荡,白色的藤蔓轻轻缠绕着他的手臂,似是在亲昵的撒娇。抬眸可见白玉铸造的台阶拾级而上,宫宇里传出祝颂的歌声。
这里不是海国吗?苏槿言四处望去,一切都是熟识的景色,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一侧,鱼鳃已经打开。
拾阶而上,整个宫殿冷冷清清,没有人声。一股辛夷花的冷香沁入心脾,顺着冷香寻去,一袭淡蓝罗裙袭地,女子罗带摇曳,一串串淡紫珍珠流苏顺着罗带垂下,绮罗顺着手臂低垂,白皙的藕臂戴着一只翡翠镯子,葱白玉指轻摇团扇。一头乌发梳成鱼尾辫,几缕长发散乱,云鬓上的步摇轻摇,叮咚脆响,影若惊鸿,尽管只窥得一点侧脸,但眉黛如远山,眼眸明媚如三月桃花水,只这一眼已不知胜过多少凡尘美人。
“娘……”
苏槿言鼻尖一酸,下意识想要去抓住飘落的披帛,但指尖一碰到,眼前的一切都迅速扭曲,如同卷入洪流之中,迅速不见。
因帽檐低垂,一旁的宋珩只见苏槿言脚步不稳,心下一惊,连忙摇了摇他肩膀,“怎么了?!”
眼前的一切渐渐恢复常态,一把甩开宋珩,苏槿言后退了几步,撑住了床沿的幔帐,帽檐轻轻滑落,露出他的脸来,鼻尖已经汗珠密布,眼睫低垂,另一手撑着额头,亚麻色的长发散乱的垂落。
李大娘被苏槿言一撞,吓得退了几步,指着苏槿言,声音由颤抖到尖锐,“道长……这,这,妖怪啊!”
宋珩一步上前,拼命摇了摇苏槿言肩膀。
一双清澈的眼眸渐渐汇入了光线,苏槿言定了神,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宋珩,一时来不及嫌弃他,缓了缓,道:“他的魂魄被锁在体内了。”
李大娘颤颤巍巍的退了几步,想要夺门而出,听得此话,收回了脚步,“那怎么救他?求道长一定要救救小儿,老身,老身就只有他一个血亲了啊!”
“你还知道什么?”
苏槿言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方才那一幕幻想,分明就是……
无论如何,这个人至关重要,说什么也要把他救醒!
宋珩将想溜走的李大娘拉回来,在胡凳上坐下,道:“听说自从公子出事后,大娘就在半夜时分就会在大门看见鬼怪,是真的吗?”
宋珩不提,苏槿言还险些忘了,也找了一只胡凳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对对对,总会看到一个,额……”李大娘思索了一下,挥动着手道,“总会看到一个这么高的小女娃,约莫才十三四岁吧,一头黑色长发,皮肤苍白,穿着红色的衣裳和木屐,脚踝上带着一串金色的铃铛,怀中不是抱着花就算抱着黑猫,特别可怕。我问她是谁,只回头看我一眼,也不说话。有一天晚上月光特别亮,我看清了她的眼睛,血红血红的,伸手就想要抓我,我吓得一身冷汗,连忙就跑,从此啊,就再也不走正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