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烛阴白泽
瑾瑶2020-04-02 12:495,297

  “子璞!”梓若似乎发脾气了,声音都高了一个调。

  宋珩懒懒“嗯”了一声。

  此刻梓若的心情和宋珩调戏苏槿言被冷眼相待时一样无力,“我们是发小……”

  宋珩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留梓若一个人在万鬼楼的黑夜中。

  “这两人关系不像是故友,到更像是单相思啊。”符鱼一边托着鳃,从轩窗向外看去。

  苏槿言虽然不曾转过身,但余光还是投向了窗外,对面的人说什么根本未曾听进去。

  “阿九,阿九!”苏诺连续叫了几声,苏槿言才回过神来,他扬起嘴角,戏谑笑道,“这么关注你师父,太傅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心寒啊。”苏诺一身翻领长袍,干净利落的箭袖,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来,很有几分花花公子的意味。

  金鹄戏谑的看着苏槿言,越发觉得他和宋珩之间并非师徒这么简单。

  免不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槿言冷冷撇了他一眼。

  侍从悄悄走到苏诺身旁,对着他低声说了什么。

  “我知道。”苏诺回了一句,措了措辞,对苏槿言道,“阿九,叫你来主要是有件事得转告你。”说罢,附身在他耳侧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苏槿言眉头已然皱在了一起。

  “多谢,”看了看一旁侍从的表情,苏槿言似乎懂得了什么,“你们先回海国吧,这些事我会查清楚。”毕竟罗刹海岛也在海国管辖范围内,鬼域洞开,身为海国皇子,苏诺自然是前来查案的。

  “没弄清楚我是不会回……”

  “我才是嫡长子。”苏槿言半途打断苏诺的话,用眼神示意阿离。

  “麻烦九公子了。”侍从恭恭敬敬给苏槿言一揖,拉着苏诺的袖子回撤。

  苏诺还时不时回首,似乎有些愧疚的看着苏槿言。

  金鹄似乎想要问什么,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说来,你来这里做什么呢?”符鱼一边在苏槿言肩上打哈切,一边问。

  金鹄星辰般的眼睛转了两圈,道:“我来替白泽寻样东西。”

  “西海不太安宁,你还是回金陵吧,你要什么,我替你寻来。”苏槿言本大可扔下金鹄不管,但在蜀山时金鹄帮自己瞒过别人耳目,也算是帮过他。

   “我帮你把事情查清楚再回去吧,毕竟你救了我嘛。”金鹄到是什么大大咧咧的摆摆手。

  “是孙朔救的你。”苏槿言这话也不差,毕竟几乎是孙朔全程任劳任怨的背着昏迷的金鹄。

  “孙朔不敢居功。”孙朔低着头,道。从小到大,他所有的功绩,都是记在小公子头上的,他早已习惯站在小公子的背后,尽管过了十年,依旧如此。

  金鹄一拳捶在苏槿言肩上,十分自来熟的占领了符鱼趴着的肩头,“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你帮我找东西,我帮你查案,不好吗?”

  符鱼:“这案根本不用查,这件事既然和苏溪扯上关系,海国那边的老狐狸肯定会把事情压下去,他们不过是需要一个胡诌的借口来圆话罢了。”

  金鹄摸了摸鼻子:“虽说现在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以后我可以罩着你啊!”

  我家小子还需要你罩着?符鱼暗中嘀咕了一声,不过想着多点人脉也好,便没有说话。

  叹了口气,算作妥协,苏槿言一把扒开金鹄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肘,“我会帮你。”

  金鹄一笑,道了声谢。

  “这位公子既然是金陵公嫡长子,那海国自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小公子大可安心。”孙朔显然是知道苏槿言的顾虑,当年小公子亲近之人大抵都受到了连坐,幼年的侍读失而复得,他现在自然是身处荆棘丛中,步步小心,唯恐连累别人。

   “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金鹄眉头一皱,苏槿言是寡言之人,自然不会多说,而符鱼一直和他呆着,也没有说。

  “金陵公嫡长子喜佩牡丹鎏金纹错金刀,但凡去过金陵城的,都会知道。”孙朔的目光停在金鹄的金错刀上。

  下了万鬼楼,鬼域一片熙熙攘攘,早就不见宋珩身影。

  “小公子……”孙朔欲言又止。

  “直说。”

  “方才那位皇子,我怎生不认识?”在孙朔的印象里,海国的皇子虽然不是个个如苏溪一般刁钻刻薄,但对苏槿言那么温和的,到的确没有。

  “苏诺三、四年前才被接回海国,我也才见过他几面,你不认识很正常。”苏槿言转向金鹄:“你说要帮白泽找个东西,是什么?” 

  “那样东西就在钟山,烛九阴的宫宇中。”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苏槿言从未料到和鸓交战短短一年不到就要和又一奇兽打交道。

  “你究竟在找什么?”符鱼摇着鱼尾,问道。

  正是因为白泽一直温文儒雅,也不爱出风头,所以苏槿言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怎么深,但他既然能让身为金陵公嫡长子的金鹄,替他前往遥远而未知的西海寻找一样东西,那来头自然不小。

  “传闻烛九阴的宫宇中有一通灵明珠,与随侯珠和氏璧不相上下,白泽想用它来占卜星轨,至于占卜了星轨来做什么,那就是他的事情了。”金鹄摊了摊手,“不料到才到钟山就被弄到酒缸里泡尸了。”

  苏槿言不由默默握紧了暗藏在衣袖中的随侯珠,试探般的问道:“那随侯珠与和氏璧,可以用吗?”

  金鹄似乎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和氏璧压根不知道是在北魏还是大梁呢,就算知道,难道我还要去王室手里抢传国玉玺?至于随侯珠,齐家不是早就弄丢了吗?”

  不约而同的和孙朔对视了一眼,苏槿言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从鬼域出来,已是午夜十分,钟山已经十分接近极其严寒的北冥了,虽是五月,却依旧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论大小,钟山不比罗刹海岛小多少,但却人烟稀少,除了他们初来时那一座小镇,就别无人居。

  本来洞开的鬼域气息渐渐削弱,直到彻底消失,估摸着始作俑者也回海国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符鱼领着两只行尸,准备用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三寸不烂之舌回海国交差,宋珩和故交说完话也不知去哪儿了,一下就只剩了苏槿言三人。

  万鬼楼最高的阁楼里,宋珩打开一方锦囊,一片幽蓝色的鲛人珠正熠熠生辉,不由嘴角勾起一丝饶有趣味的笑来。

  雪白的飞鸿正站在他的肩膀上,转动着黑碌碌的眼睛。宋珩挑了一粒不怎么规整的,放入飞鸿脚上锦囊里。

  摸了摸飞鸿的翎羽,宋珩的目光都不由柔和了许多,深邃的眸子此刻竟如一汪浅浅的溪流,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和平素的他大相径庭。

  梓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秸粉的飞鸿,他和宋珩虽是发小,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向往的是繁华的万千世界,而宋珩自小就只喜欢山涧泉流,偶尔在薄暮时分坐在一颗危木上,瞭望万家灯火。从小起,那一袭青衣就一直那样高不可攀,似乎轻轻抓住他的衣袖都是一种亵渎。但自从江家事发,青衣染血,似乎有一张狰狞的鬼面覆盖在了冠玉般的脸上,只有面对这些纯粹的小生灵时,他才会卸下那张鬼面,久违的露出一丝笑意。

  飞鸿扑扇着翅膀,遥遥飞向辽阔的天际。

  “你还是不信我?非得自己查查?”梓若皱着眉,问道。

  宋珩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一双眼眸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潭子一般,“我只是想让踏雪远离这个不安全的地方。”

  “你把你宝贝徒儿的眼泪寄给谁了?”

  宋珩似乎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收好锦囊,不料梓若劈手来夺,宋珩微微皱眉,一把抛起锦囊,侧身一躲,衣裾飞掠,一接,已离梓若十步开外。

  “看来你很重视他。”

  宋珩冷笑一声,“我可不敢对一尊冰山有任何想法。”

  “口是心非。”梓若撑着头,“我以前在海国时听人说过,九公子幼时十分怯懦,他母亲死后才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口中这样说,宋珩却不由想起在骊山时那惊鸿一瞥的笑颜。只不过美人唯一的不足就是脸色太苍白了,若是面若冠玉,甚至如媳妫一般带有桃花色,这一笑,不知世上还有几人可以比肩?

  果然还是小糯米要可爱些,不但面色红润,还有软糯糯的婴儿肥,皮肤白嫩如羊脂,眼睛忽闪如万顷星辰,声音也软绵绵的,活脱脱的就是潘安再世的又一个玉人,而且随便捏不会反抗,抱起来时虽然沉甸甸的,但抱着软软的很是舒适暖和,更不会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还很好骗,而且知恩图报。

  “子璞,”梓若轻声道。

  宋珩这才发觉自己的思维都跑到天边外了,拉回思绪,道:“我得去找槿言,没事的话,就失陪了。”

  宋珩这么说,才发现在雅间和苏诺说话的苏槿言早就不知去向了

  ……

  钟山脚下,寒风扑面而来,宫殿已坍塌了大半,朱红色的雕梁画栋都褪去了颜色,乱石嶙峋,挡住了视线,到处都生满了灰尘与重重蜘蛛网,分外凄凉,而且,就苏槿言目测,整个宫宇就算完好,其规模也不会太大,最多就半个云来阁的样子。

  金鹄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火把,晃了晃,道:“烛九阴的宫宇不在地面上,而在地下。”说着,十分灵巧的翻过乱石堆,在前面带路。

  往下的阶梯越来越黑,火光却越来越微弱,似乎火炬快燃烧殆尽,时不时有一两只甲虫从地下爬上来,不一时,苏槿言止住了脚步。

  下面的阶梯,有一个人影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公子,没有生气,估计是死尸。”孙朔低声道,白骨权杖又腾起了一股惨绿色磷火。

  苏槿言眉头一皱,手心轰然燃起一处金色火焰,“磷火容易召尸,熄了。”

  自家小公子似乎全然忘了他此刻已经是个赶尸匠了,只当他还是那个小陪读,孙朔也乖乖听话,毕竟没有几个常人喜欢磷火。

  因为阶梯狭窄,孙朔就算再想挡在自家小公子面前也做不到,苏槿言上前踢了一脚那死尸,没有动静,下一秒,死尸豁然抬头,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不待他下嘴,惊鹤白光一闪,就已经插入了他的天灵盖,他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嗬嗬”了两声,便把头耷拉了下去。

  一脚踢开死尸,他滚了不多久,又堵在了阶梯上,苏槿言一弹指,几簇小火苗便向前扑去,照亮了很小一部分范围,这一眼,饶是苏槿言再有定力,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狭窄的阶梯上,全是堆砌的死尸,肢体残落,脑浆,尸水,血液混成了一团,直接堵住了去路。

  苏槿言回过头看着孙朔,似乎在寻求办法。这么多死尸,万一每一个都发生了尸变,怎么狭窄的范围内蜂拥追上来,他们很是吃亏。

  “我来吧。”孙朔压低了帽檐,松开了手中的权杖,白骨浮空,一阵阵阴风吹过骷髅头,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金鹄把背靠在石壁上,似乎稍微安心了些,然而这面石壁却是一道暗墙,金鹄这一靠,把自己八成重量全压了上去,墙壁一翻,金鹄“啊”了一声,脚下不稳,手中火把“哐当”落地,一个倒栽葱跌了进去。

  “金鹄?”苏槿言一惊,唤了一声,转过身去,只留下了一只熄灭的火把,用力去推那道墙,然而那墙却焊死了,再也推不动。

  孙朔帮着推了推,摇摇头,道:“小公子别试了,这种墙一旦翻过去,活栓便会被机关毁坏,要打开很要费点工夫。”

  说着,前方的死尸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阶梯深处走去,给两人让出了道路。

  “我们先进入烛九阴宫宇中,再来找金鹄公子。”

  长阶终于走到了尽头,面前瞬间开阔,有一人粗细的铁链从高高的穹顶中调下来,很不规整的乱搭着,正中间是一尊巨大的烛九阴石雕,血红色的眼睛不知是什么宝石雕琢而成的,人面蛇身的怪物静静低着头,看着众人,石雕的左右两侧是两个巨大的鼎,其中一个攀着一只枯死的手,看来这鼎里放着的,是献给烛九阴的祭品。周围石壁上是鎏金图腾,并无过多摆设,尽管宫宇上空已坍塌殆尽,但下面却完好无损,只是蒙了灰。

   “咚”一声巨响,金鹄背着地一摔,错金刀“哐当”一声跌落,脑袋昏沉沉的,意识也十分模糊,因为过于安静,耳边响起了阵阵嗡鸣声。

  金鹄撑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不知跌到什么地方去了,伸手不见五指,估摸着错金刀就掉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金鹄连滚带爬到处够,不一时,终于摸到了冰冷的错金刀刃,一个不留意被划破了手掌,炽热的血液顺着手掌滴落,现在他看不见自己手上的伤口,头也越来越重,甚至连手上的痛觉都麻木了,也不知道伤口到底是深是浅,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

  低声骂了一句,金鹄随手扯下一块衣襟,将伤口包好,将错金刀紧紧抱在怀中,不知是不是摔的太狠了,头越来越昏,不知是不是错觉,一股莫名的熏香潜入鼻息,惹人昏昏欲睡,金鹄下意识知道这熏香不对劲,但却无法抗拒睡意,渐渐模糊的意识中,一抹影子依稀在眼前一晃而过。

  “白泽……”

  建武二年,金陵城。

  这一年雪下的额外的大,整个金陵城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大雪遮住了原本金碧辉煌的瓦檐,松柏垂下凝结的冰锥,在堪堪泛白的天光中折射出绮丽的色彩,一派雪景,竟与洛阳不相上下。大概清晨便是金陵城最为清静的时刻了,昨夜纵情声色的人还未醒来,炊烟悄无声息的升起,东海滨都被冻结了,船夫拿着镐子,一点点敲碎海滨的薄冰,以期船只能顺利出行。

  金陵城西边的护城河上已放下了索桥,一大队车马正粼粼踏雪前行,蛇状长队逶迤了几里。

  金猊香炉中飘散着一两缕青烟,晨光透过洒金牡丹画屏撒入车内,雪白的褥子铺在地上,车内人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少年,正斜倚着梨花椅打盹,尽管皮肤白如羊脂,眼睫纤长,但眉峰之间颇有一股英气,着一袭雪白的狐裘,里面一件圆领袍戎衣,衣襟上一圈鎏金云纹,左肩上一只展翅三足金乌,箭袖紧紧束起,似乎是远行归来。

  车突然一阵颠簸,金鹄被惊醒,半睁着惺忪的睡眼,还未回过神来,车帘便被拉起,金色的阳光刺入眼中,惹得他皱了皱眉。

  “公子,到府上了。”

继续阅读:第六章,建武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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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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