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午休的时候,沐秋见到暖阳下的一束枝头,竟然长出一点嫩芽。
抬头望一望天空,像清清的湖水,一切都那么清亮。
沐秋换了春装和单鞋,脚下轻飘飘的灵巧,匆匆到了太医院门前。
守门侍卫见到沐秋笑了一句,“小厨娘,春装挺漂亮的。”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等到了秦太医,沐秋婷婷迎过去,屈膝问好。
秦太医放下心头的索然滋味,淡淡一笑,“沐秋,我以为你今生都不会再来找我了。”
沐秋轻轻低头,怜音楚楚,“秦太医大人,能去看一看十七公主殿下身旁的阿公吗?”
“阿公?”秦太医微微皱眉,有点惊诧,“沐秋,整座皇城里只有一位公公能被尊称为阿公,你和阿公很熟悉吗?”
“阿公很照顾我。”
轻轻一句照顾,说不清深深情义,沐秋微微蹙着眉头,浅浅再求一句,“秦太医大人,阿公最近有点不舒服,能去看一看吗?”
秦太医犹豫的点点头,“沐秋,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可是没有诏令,我进不去公主宫殿。”
“只要秦太医大人肯去,婢女可以安排这件事。”
沐秋的眼睛明亮,比春风还暖。
秦太医心里很诧异,沐秋居然真的可以将一个太医带进后宫,也真的和阿公很熟悉。
阿公知道沐秋今天求来太医,专程为自己而来,虽然心里暖暖的,嘴上却埋怨着,“不痒不疼的,看太医做什么?”
秦太医轻轻劝一句,“阿公,快要换季了,老人家注意一下调养生息,并没有坏处。”
阿公重重哼一声,根本不看秦太医,“这位后生贵姓,我很老吗?”
“哎呀,阿公。”沐秋急忙扶着阿公,轻轻在耳边哄着,“我平时也不能为阿公做些什么,好容易求来太医,可别被阿公吓跑了,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呀,你呀。”阿公点一点沐秋的额头,有心疼也有责备,“东一趟西一趟跑断了腿,什么时候能为自己的事情跑一跑?”
沐秋乖乖笑一笑,“阿公,我一切都挺好的。”
“真挺好吗?”阿公瞪一瞪眼睛,反问沐秋,“凝雪阁每天的菜品都能呈到皇家餐桌,每天都能收到赏钱,有一道菜是你呈上去的吗?”
“阿公,赏钱我也分到一点点的。”沐秋匆匆滑过这个话题,扶着阿公向内堂走去,“诊诊脉,听听音,很快就可以了。”
阿公被沐秋闹得没有办法,只有回头招呼一声秦太医,“后生,进来吧。”
沐秋送阿公进了内堂,又赶紧出来迎接秦太医,急忙屈膝行礼,“秦太医大人,老人家有点怪脾气,别怪罪。”
“阿公是什么身份,连皇帝和太后也不舍得轻易怪罪,何况我一个候补七品太医?”秦太医笑一下,背着药箱走向内堂,“沐秋,行医的时候,你在不方便,在堂外等我。”
沐秋目送着秦太医进入内堂,悬着一颗忧忧的心,仰头看着清清蓝天,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一切都顺利,但愿人人都平安。
公主的庭院,当然日照更足,许多枝头都生了嫩芽,让人心里充满期待。
不知徘徊了有多久,终于又见到秦太医的身影落下石阶,沐秋匆匆迎过去,眼睛里有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秦太医微微笑一笑,轻轻点点头,算做给沐秋一个放心的答案。
沐秋瞬间放下担忧,急忙屈膝行礼,轻飘飘的像蝴蝶一样,身影飞入内堂,“请秦大医大人稍等,婢女很快就回来。”
问候也告别了阿公,沐秋带着秦太医走出内宫,一同走在去往太医院的路上。
秦太医不等着沐秋问,直接先给了答案,“阿公一切都很好,就是最近睡眠有点轻,我下了一些安神的汤药,只要服用三天就能调理好。”
“真的?”沐秋眉目欣喜,立即屈膝感谢,“劳碌秦太医大人了,婢女没有能拿出手的回礼,只能做一些凉品回报了。”
“沐秋,能吃到你亲手做的凉品,比任何回礼都珍贵。”秦太医微微皱一皱眉头,“不过,我多想和阿公一样,你不叫我大人,也不自称婢女。”
沐秋淡淡一笑,轻轻低着头,继续行路。
到了岔路口,向左边走是通往太医院的路,继续前行是通往御膳房的路,秦太医停住脚步,对沐秋轻轻告别,“我回太医院,你回御膳房,我等着你的凉品。”
沐秋屈膝告别,犹豫了很久以后,终于放开咬紧的红唇,匆匆又轻轻,“秦郎中,再见。”
简简单单几个字,伴随着一缕春风,萦绕在秦翎的心头。
秦太医深深的目送着沐秋的身影,直到这一抹春色淡淡而去。
下午匆匆,又来到日落的大梨树下,见到了守望的江川流。
“沐秋,我做主编了!”
江川流几乎高兴的跳起来,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脸色红红的凑近沐秋耳边,“我真想抱抱你!”
“你!”沐秋退了一步,红透了脸,婷婷侧了身,轻轻扬起红唇,“还没写出千古名史呢,就已经得意忘形了,当心乐极生悲吧。”
“不会的,不会的!”江川流跳到沐秋眼前,偷偷说着情话,“我和你在一起,只有乐,没有悲。”
沐秋转过小脸,故意不理人,红云却悄悄飞上眉梢。
“沐秋,我一定尽心尽力,写好这一本《春秋遗骨》,成为春秋万代的传世佳作!”
江川流依着大梨树,喜悦的心情无法表达,编织着悠长的未来,“我们买一座小院子,搭上葡萄架,种一棵小桃树,让孩子和桃树一起长大,你在桃花雨下弹筝音,我给你种菜种花。”
“江川流,你不害臊!”沐秋听着这一切,心里像夏天一样火热,嘴里却像秋风一样袭人,“我可不会生孩子,你自己生去。”
大梨树下笑意盈盈,悄悄生了一豆嫩芽。
皇帝今夜心情很好,收了蒙古国使臣进献的一支圆月弯刀。
刀鞘是用黑豹子覆裹的,漆黑油亮,没有一根杂毛。
刀柄是牛角骨,色泽通透,润手舒适。
刀身是万锻精钢,犹如一湫鸿水,只看一眼,就让人胆边生寒。
在一层楼阁里饮酒时,皇帝对这把弯刀爱不释手,惹得秀贵妃直皱眉头,“万岁,快将宝刀还鞘吧,臣妾有些怕了。”
皇帝轻轻一笑,饮尽杯中酒,悄悄问秀贵妃,“小哑女何时能降下阁楼?”
“今夜,明夜,后夜。”秀贵妃轻轻摇头,“也许就在此时此刻也说不定。”
“此时此刻,此时此刻。”皇帝悠悠念着,再斟一杯酒,随意望向楼梯,蓦然见到一袭白裙。
碧柔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仍然梳了一个小姑娘的发饰。
鬓边一朵桃红花,
青丝垂落在肩头,
一笔眉梢藏浅忧,
双眸剪水锁深愁。
只需静静站着,只需轻轻看着,已让人不能呼吸,怜惜疼碎了人心。
碧柔看着皇帝,就像看着伤过又爱过自己的男人,一年,十年,百年,千年。
春雾慢慢蒙上双眸,终究装不下一滴泪,慢慢滑落,湿了樱唇。
许久以后,碧柔低下头,转身上了阁楼,那朵圣洁又俏丽的白莲,蓦然不知归处。
秀贵妃见到皇帝忘了呼吸,木讷的像一尊石像,心里知道时机已经到了,于是轻轻扶着额头,悠悠叹了一句,“万岁,臣妾醉了,要回寝房睡下了。”
皇帝愣愣的点点头,“朕送你回去。”
“万岁——”秀贵妃埋怨又心疼的悄悄指一指二层楼阁,“快上去呀!”
威仪八面的皇帝竟然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朕可以吗?”
“小哑女不降下来,就是等着万岁上去呢。”
秀贵妃推一推皇帝,一直推到阁楼之初,然后掩住偷偷的笑颜,匆匆离开楼阁,将阁门从外面关好。
皇帝一步一步踏上木阶,心跳的剧烈,像第一幽会少女的青青少年。
碧柔轻轻依在窗阁旁,昏暗的烛光映得背影更加纤弱,像无依无靠的楚楚少女,让人心碎。
皇帝轻轻走过去,脚步轻,声音也轻,只怕唐突了佳人,“小哑女,你终于肯见朕了。”
碧柔婷婷转身,见到皇帝在身后,立即后退三步要跪下。
皇帝抢上去伸手搀扶,却忘了手里还拿着圆月弯刀,碧柔见到皇帝手里有刀,立即吓得缩入墙角,将自己抱成一团。
看到碧柔的惊恐模样,皇帝立即慌了神,“小哑女,朕不会伤害你,这支刀,这支刀……”
猛然之间,皇帝将绝世弯刀抛出窗阁,似乎像抛掉一块锈铁。
皇帝亮出手掌,慢慢走近碧柔,“小哑女,你看,朕的手里没有刀了。”
随着皇帝越来越近,碧柔急忙离开墙角,逃到书案旁,双手紧紧抓着衣襟,眉目楚楚有泪。
皇帝轻轻叹息,半步半步的走向碧柔,“小哑女,朕知道那夜伤了你,是朕的错,你可以惩罚朕。”
碧柔轻轻咬着嘴唇,终究抬起双眸,看一看皇帝的怜惜,轻轻摇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