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戚戚落寞,金殿沉默无声。
正在尴尬时刻,远处的太子哥沉沉一叹,轻轻起身望着皇帝,“父皇,可听到十七小妹是怎样称呼您的吗?”
皇帝想了一想,立即抬起眼眸,瞬间鼻子发酸,“父皇,父皇,刚才小十七唤朕做父皇,你们都听到了对不对?”
“皇帝,父女哪有隔夜仇?”皇太后沉沉的感慨一声,随后故意冷了皇帝一眼,“别说小十七现在不原谅你,就连哀家此刻也没有真正原谅你!”
太子哥望着皇帝惆怅的模样,轻轻安慰了一句,“十七小妹既然肯叫一声父皇,那就是真的原谅了,只不过十七小妹棋出怪招,故意正话反说,只为了逗父皇一笑。”
皇帝听到了这样的话,竟然天真的像一个孩子,期待的望着太子哥,“一定是这样,小十七一定是这样,听上去是故意气朕,其实是哄着朕。”
夫君这样说了,太子妃也跟着婷婷起身,盈盈一笑,“正如万岁所想,十七小妹是哄着万岁呢。”
“对对对,哄着朕,哄着朕。”皇帝终于从刚才的忧愁转做开心的笑容,此刻竟然有了胃口,抓起了一块红豆莲子糕。
正在一片乌云散尽的时候,沐秋再次烈烈几步踏出来,跪在皇帝脚下,“万岁,婢女不服!”
皇帝放下糕点,望着沐秋猩红的眼底,狠狠拧起眉头,“风沐秋,朕不是皇后,不会任由你胡闹。”
“万岁,婢女是申冤,不是胡闹!”
沐秋扬着头,语打连珠,字字如风,“婢女想问几句,凭什么我们家六公主从来没有参加过国宴!凭什么我们家六公主吃年夜饭的时候不和其他公主同坐一桌!凭什么我们家六公主得不到万岁的赏赐!”
居然又来了,皇后无奈的叹息,“风沐秋,国宴关乎国体,当然有……”
“万岁,六公主处处优雅,落落大方,向来少言寡语,从不多嘴多舌,是哪一点有损国体?”
沐秋狠狠的喊出来,狠狠的崩出眼泪,狠狠的瞪着皇帝,“万岁,您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可以将十七公主远嫁大理,可以将六公主遭受无端冷落,到底还要残害多少皇家血脉您才满意,婢女不服!婢女不服!婢女不服!”
“风沐秋!”
皇帝赫然起身,狠狠抓起茶杯,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几乎喷出烈火。
沐秋仰起头,如此高贵,如此孤傲,说着和云无心一模一样词句,“万岁,砸死婢女,婢女就对得起所有人了。”
本来安静的场面,此刻又是风云再起,皇后急忙架住皇帝的手,无力的苦苦哀劝,“万岁,一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失职未能安排好后宫之事,风沐秋为主争风,权作一片忠心,万岁息怒吧。”
此刻再起波澜,太子哥立即要按住太子妃的手,却被太子妃抢在前面追到皇帝眼下。
太子妃软软的跪在沐秋身旁,仰望着烈烈怒火的皇帝,“万岁,小宫女忠心护主,纵然有错也值得原谅,念在小宫女一片赤诚之心,请万岁保重龙体,莫要气坏了身子。”
后宫之主和未来的后宫之主双双哀劝皇帝手下留情,只为了一个喊冤的小宫女,这件事如果传遍皇城,不知有多少人会相信?
皇后努力架着皇帝的手臂,狠狠的训斥沐秋,“风沐秋,你说的这些事情是本宫的过失,快向皇帝认错!”
“皇后娘娘,婢女虽然读书少,却也知道家和万事兴,万岁纵然是天下之主,却也是六公主的爹爹,当爹的一碗水端不平,致使女儿受尽冷落和委屈,如此心狠手辣,残害皇家血脉,难道不能说吗?”
沐秋倔强的瞪着皇帝,倔强的崩着眼泪,倔强的扬起下巴,“婢女此刻告的不是皇帝,而是黑心的爹爹!”
这一番话打下来,如同狠狠抽在脸上,皇帝不顾皇后的苦苦劝阻,高高的扬起手臂,狠狠的踏前一步,“风沐秋,你不要以为朕不能杀你!”
“万岁能,万岁当然能,万岁曾经说过,这座皇城里谁的双手不曾染血,所以人命在万岁的眼里,就如这只茶杯一样,砸碎一个还会再有一个。”
沐秋挺直身体,跪进一步,扬起眉梢,冷冷一笑,劈声嘶喊,“砸下来!婢女就对得起所有人了!”
一个小宫女竟敢如此逼迫皇帝,实在胆大妄为,放肆的前所未见,太子哥害怕万岁真的砸下来,可别误伤到了太子妃,于是匆匆几步抢过来,横了一步用身体挡住沐秋和太子妃,狠狠的斥骂,“小宫女,十七小妹说想看你耍酒疯,不是让你和皇帝耍酒疯,你现在饮醉了,我不与你计较,可是你再要放肆,纵然有十七小妹的葡萄酒护着你,我也绝不饶你!”
这句话说的如此聪明,一瞬间将沐秋的顶撞说成是醉酒之过,皇后赶紧趁着这个时机,狠狠的抱着皇帝,切切的斥责沐秋,“风沐秋!太子哥肯饶你本宫却不肯饶你!本宫要重重的责罚你!”
正在几方对峙的时候,六公主凄凄起身,唯有扶着桌案才能站稳,滑落了满脸泪水,“风沐秋,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请你和所有人都讲清楚,我没有教你说过这些话。”
“殿下不争,婢女来争!”
沐秋回眸望着六公主,神色比六公主高傲一万倍,“殿下,婢女用一条性命换取殿下参加国宴的资格,值了!不是吗?”
“父皇,父皇。”六公主踉踉跄跄的抢了几步,狠狠摇着头,摔落了眼泪,“父皇,您要相信我啊父皇,这些话不是我教风沐秋说的,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从不奢望参加国宴,我只愿……”
“够了!”
皇帝纵声喝停了六公主,然后重重置下茶杯,狠狠瞪着皇后,怒不可遏的留下命令,“责罚风沐秋!责罚风沐秋!”
这场风波终于要过去了,皇后立即点头,连声答应,“请万岁放心,我一定重重责罚风沐秋!”
皇帝再次瞪向沐秋,只见到沐秋抬着泪眸,挺直身体,丝毫无所畏惧。
皇后担心沐秋如果再次惹恼皇帝,恐怕就真的救不成了,竟然踏了一步,放下皇后所有的尊贵,狠狠按着沐秋的头,“风沐秋!你给本宫把头低下去!”
可是倔强的沐秋就是不肯低头,太子妃急忙遮住沐秋的眼睛,在耳畔苦苦相劝,“小宫女,大理国的葡萄酒后劲很足,你已经醉了,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太子哥再次横了一步,用身体遮挡住皇帝,故意对沐秋说着怒气凛凛的教训,“小宫女,你竟然敢在皇太后娘娘宫里醉酒闹事,现在不但皇后娘娘要责罚你,我也会责罚你!”
眼前一幕乱七八糟,皇帝看出这三个人明里说着责罚,暗里却是在护着沐秋,自己的家人却护着一个宫女,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实在无聊。
皇帝没有说破这一切,重重一哼之后,踏着怒火烈烈而去了。
苍白的六公主徒然跌坐在地上,无力的望着沐秋,“风沐秋,我不曾害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随着皇帝的离去,这一场杀身风波终于过去了,皇后无心理会六公主的哭泣,转头向皇太后戚戚请命,“母后娘娘,请让我带着风沐秋离去,我会好好责罚风沐秋今日的放肆。”
一场思亲,竟然变作这样无情,皇太后无力的摆摆手,“走吧,走吧,你是后宫之主,一切由你权衡,哀家实在累了。”
皇后带走了沐秋,太子哥携着太子妃也向皇太后的请别了。
金殿里的人几乎快要走空了,只有六公主凄凄哀哀的伏在地上,仰头望着皇太后,不住地滴落泪水,“皇太后娘娘,风沐秋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您要相信我啊。”
皇太后望着凄婉的六公主,深深点头,轻轻一叹,“哀家相信你,你的确没有风沐秋的胆量和智慧。”
说过这句话以后,皇太后也离开金殿了,只将孤独的六公主留在这里继续守着孤独。
太子哥携着太子妃出了皇太后宫殿,立即钻入车辇里,再严严实实的掩好轿帘。
太子妃的至今苍白如霜,脸上还有淡淡泪痕,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似乎余悸未了,“小妹今天,小妹今天……”
“薇儿,你先前不知道小妹叫做风沐秋吗?”
太子哥一只手攥着太子妃的手,另只一手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太子妃,“风沐秋,这个名字我已听过许多次了,没想到竟然就是小妹!”
太子妃抱着茶杯,懵懵懂懂地望着太子哥,“夫君,我没问过小妹的名字,是我给夫君惹祸了吗?”
“薇儿,恰恰相反,如果不是你结交风沐秋,我们就失去一个营救风沐秋的机会。”
太子哥掀开轿帘,立即命令车队赶往皇后宫殿,随后对太子妃苦涩的一笑,“薇儿,你记不记得去年我跟你提过,文武俊侯为一个罪臣之女写下礼聘文书?”
“风沐秋?”太子妃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手里的茶杯也险些跌落,“竟然是小妹,竟然是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