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寿临走,不放心地瞧着她,有几分欲言又止。
“师妹若是无事,不如读史吧。范雎此人虽嫌心胸略窄,其性坚忍,能以十年之期终于等到大仇得报,这份心志让人感佩。”
徐寿点到即止,没让她送出来,点着脚慢慢走远了。
迟臻搓着手望着廊柱上的朱漆,心想师兄这是在敲打她了,怕她一旦回了京再把持不住又去纠缠王琅,让她时刻不要忘了两家之间还有十几条人命的血仇。
春日里的雪存不住,雪一消,枝头上星星点点的嫩青便露了出来。
屋檐上化雪滴滴答答的,迟臻便在这声音里闷头睡着,连日不要命地赶路她又虚又乏,混沌着睡了几日也不觉得闷。
雀儿从窗口飞过的啾啾声她是听到的,却沉沉地睁不开眼睛。她觉得很奇妙,两年前中箭时她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别人却都不记得。
那时她发热烫得像只小火炉,昏昏沉沉地被人背着走。山路崎岖,背着她的人身上狼狈,白色的云锦长袍上脏兮兮的,她趴在他背上能闻到血腥气。
她难受得说着胡话,那人便停下来将她往上托一托,低声叫她“臻臻”。
她觉得那人就是王琅,可是迟誉却说她做梦都做的荒唐,就算要背也轮不到他王琅。王琅忙着找他的牟二姑娘,哪儿还顾得上她?迟誉还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自欺欺人呢,王琅叛出师门恩将仇报,这两年有多少无辜的学子枉死在他的酷刑拷问之下。她就算异想天开,也不该把舍己为人这种好事安排到王琅身上……
暖阳透光雕花的窗格照进来,迟臻揪了揪眉心爬了起来,抱着肩膀往前院走。
前院争吵的声音已持续了好一会儿了,她本不想理会,再给他们这么闹下去,怕是要引起衙门的人注意。
进了跨院,她倚着杆老竹子看他们吵了一会儿,懒洋洋开口:“几位吵得可尽兴?不就是丢了件儿东西,犯得着如此伤和气?”
她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到底丢了什么呀?”
众人的注意这时都移到这突然出现的姑娘身上。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眼睛弯着笑看着他们。腰身纤细,皮肤莹白,穿一身蟹壳青的裙衫,往哪儿一站就有种说不出的楚楚之态。
一旁的门房青年瞧够了热闹,殷勤跑过来介绍道:“这是新东家,徐东家的妹子。”
两男两女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迟臻,见她很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等着她们回话,那通身气质并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王兄你说,说说这妇人怎么偷看你沐浴,又偷你的玉佩的!”
“你个遭瘟的书呆子,你哪来的脸提玉佩!穷得灯油都用不起,若不是老娘帮你出银子,你住得起这么好的宅子?玉佩是老娘给你的,高兴就给你,不高兴就不给!”
“不知廉耻!你若不是瞧着王兄容色好,有才学,存了让他娶你的心思,会如此大方?”
“放屁!死穷酸架子大,若不是贪图我那几个铺子,会甘愿讨好老娘?瞧你们这熊样,还想考中?软饭都吃得咯牙!你们不要脸,姑奶奶我就敢闹!”
迟臻头有点儿疼,笑眯眯地搓搓手道:“我头一次做房东,不会调节这种事,不如,”她拿手敲了敲眉心,“咱们报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