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王仕子给严湘安排了一节特殊的课程,给他讲考官如何反作弊,搜检的重点,如何转移考官注意力等等。
迟臻则学着其他学子,揣了一卷书,向祭酒学正们的办公区走去。
还未到小院,便瞧到有兵士出出进进地搬东西。
周大人这是要搬家了?
她拦住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故意问:“孙学正今日便要启程去鹿山学院了?”
那人愣了下,“不是,是祭酒大人要换到后面的宅子里去住。昨夜大人的书房闹贼了,特别猖狂的贼,书桌上还故意留了一个脚印子。正巧璇卿公子在学校,便建议大人换到前祭酒大人住过的院子里,加派人手巡视。”
……夜探周大人卧房,难上加难了。她便知道王琅没安好心,她就说怎么那么容易放过她,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嘁!她翻了个白眼,手中书卷轻轻磕着掌心,慢慢往回溜达。
“哟!瞧瞧这是谁?落单的小、美、人儿。”假山后,李怀德跟他的随从们突然蹦出来,将迟臻围在当中。
此地相对荒僻,远离主路,很少有学子从此路过。应该是迟臻一时不察跟被他们跟踪了。
就这么几个纨绔,她教训不了溜掉总不成问题。不过她现在的身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刚刚病愈的学子,马上便是大考,她不想让他们瞧出破绽,再弄出什么事端来。
迟臻扬了扬下巴,笑道:“李公子,这么巧,也来此温书?”
李怀德笑得猥琐,拎了拎袖子:“美人在前,本公子哪有心思温什么书啊!”
他张开手臂先前一抱,人没抱到,被迟臻手里书卷刮了大嘴巴。
他捂着脸怒道:“你敢打本公子!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没有!公子你误会了,我一扬手,你正好便撞过来,脸撞在我的书上了。抱歉抱歉。”她泫然欲涕的模样让人发不起火来。
李怀德看着那俏丽的小模样,横着眉毛道:“你乖乖站着,让本公子亲亲,我便不生气了。”
迟臻抱着书俏生生地站着,欲说还休地垂着眼帘。
李怀德戒备地走过去,伸着嘴凑过去,只觉得嘴里连着门牙一痛。他拿指头一沾,竟然见了血。
“贱货!你竟敢用暗器伤我?不过就是个玩儿剩下的玩意儿,装什么三贞九烈?”
迟臻可怜巴巴地对着指头,指着手指道:“公子,这怎么能怨我呢?你嘴唇撞到我的扳指上来了。”她抽出条帕子,嫌弃地脱下扳指擦着。
“放屁!谁家扳指还带了尖儿,这就是暗器。”
迟臻擦好扳指,将帕子扔在地上,“你嘴不往上撞,它有没有尖儿又有什么妨碍?”
李怀德眼露凶光,“给我摁住他,今天本子一定要让他哭爹喊娘。”
迟臻戴好扳指,突然喊道:“假山后的那位公子,你看戏看够了吗?”
闻言,众人都随着迟臻的目光向一处探去。
清浅的一声叹息,纪无澜摇着扇子大大方方走出来,向着众人拱拱手,笑得和煦。
“打扰。”
李怀德很意外地道:“是你?”
“是我。”
“你想坏本公子的好事?”
“纯属意外,兄台自便。小声些便是!衙差正在假山外,四处问这位贾公子的下落,我不喜与官差打交道,进来避避。”
又是王琅的人!李怀德暗骂了声晦气,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甘心地领着人走了。
迟臻顺着另一条小路向外走,纪无澜负手跟在她身后。
落霞湖畔,迟臻站定,目光不善地打量白衣白衫的纪无澜。
“你是国子学的学子?”
“不然呢?”
他身上有种洒脱不羁的气质,这在读书人身上很少见到。
“新进入学的?”
“已过半载。怎么,兄台觉得我与旁人有差别?”他展颜一笑,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微风拂细柳,湖上有白鹭展翅飞过,粼粼水波间,映衬得迟臻的一双眼睛更为明亮。
她上下扫他一眼,点头道:“你看起来比别人显老。”
寻常从县学复学选上来的学生,很多都是十六七岁,眼前这位已过弱冠,没有旁人看起来鲜嫩。
纪无澜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他自负长相俊美出众,平日听多了奉承,还是头一次听到说他老的。
“你跟那姓李的纨绔相识?”刚刚李怀德见了他的反应很奇怪。
“我与很多人都相识。”
嘁!又是一个喜欢说话兜圈子的人,乏味!
纪无澜见她娇俏地翻了个小白眼,敷衍地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他盯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角,笑了。
回到住处,迟臻握着茶杯,许久未喝一口。周大人升任祭酒后,竟然另外选择了住处,没敢住祖父曾经的小院,是心中格外愧疚,害怕夜里睡不着吗?
王琅的手下盯上了她,白日里不管她去哪儿,总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轻功都不弱,想甩脱对方很难。
她正愁着,便见门口跑进来一人,离得老远就扬起手中的东西向她喊。
“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个时辰了。”严湘扑到桌边,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噗地又吐出来,“这什么东西?黄连吗?”
迟臻嫌弃地把壶挪到一边儿,“龙喳口,又名苦丁,止渴明目除烦,能治人笨。”
严湘不敢确定地重新拿起杯子,用那种“你肯定是在骗我的”的眼神看着她。
“要给我看什么东西?”迟臻问。
“哦,你来瞧瞧,看能不能瞧出什么不同。”严湘带了点期待之意。
迟臻摊开两张稿纸,拿在眼前细细地瞧。上面写了一首春江赋,用的是严氏狗爬书法。
严湘兴奋地搓手:“看出有何不同了吗?当中一张非我所写,你辨一辨。”
迟臻摇摇头,不想为难自己继续看这种东西,王仕子的能力还是让人刮目相看的,仿写的几乎没有差别。
严湘自己兴奋了一阵,突然想起件事情。
“那位李三郎,让我转告你,”他四下张望后,神秘道:“如意阁的什么高层,似乎要来瞧瞧你。”
瞧她?怕是对她不放心,搞砸了不好收场吧!迟臻啧了一声,这位隐身高层真是麻烦的很,神龙见首不见尾。
转瞬之间,懒散懈怠、划水摸鱼的迟臻,便亢奋积极起来了,眼神发亮,整个人生机勃勃,把严湘吓了一跳。
她拿扇子磕了磕石桌,向严湘道:“劳烦你去将我那两位副手请来。”
副手便是指如意阁配的王仕子和李仕子了。
严湘知道她习惯了支使人,向门外喊了一声,自有小厮去跑腿了。
四人在小院里汇合后,迟臻不理会王仕子那张总是鼻孔朝上的冷脸。
“马上就是大考之期,是时候践行一下作弊理论了。”她向王仕子道:“你去把门打开。”
王仕子没好气道:“为何要敞门?”
迟臻抱着手臂,笑眯眯道:“为了避嫌。”
废话!不敞开门,如何方便那位隐形高层对她的视察啊!关着门,她如此积极发奋给谁看?
因此地僻静,少人来,敞开了大门也见不到什么人路过。
迟臻拍拍手,把三人的注意力拢过来,缓缓道:“考场上,没有朋友,只有对手。考试过程中,除了要防备监考、巡考、和学正那一干人等,还要提防跟你同考场的所有考生。他们为了功名前程,在关键时候,随时都能举报你,能捅你两刀。”
严湘点头,这话说得很是在理,平日里嫉妒他优秀的人便很多,有这种整死他的机会,对方一定不会放过。
“那怎么办呢?”她适时抛出个问题跟三人互动。
王仕子巴不得她翻车,最好是第一场就翻,翻得彻彻底底,怎么会好心帮她想办法。
李仕子圆滑一些,和气道:“最好能转移别人的视线。”
迟臻赞同地点头,“祸水东引啊!让其他作弊的人成为众人盯着的目标,让他代替你成为众矢之的。”
严湘激动,拍手,这个好,借刀杀人。
迟臻咳了一声,他便有眼色地上前递茶。
“想要找到这个人,首先便要判断出,场中谁是最有可能作弊的。”
“第一场的经义考,作弊的人最多。这些寻常考生不像严公子你有钱有势,能请得动如意阁三个人出马替你护航,他们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怀挟,又称为夹带。”迟臻将李三郎培训她时讲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背给他听。
严湘插嘴道:“这个我知道,从前我就是用这招的。”
几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可被抓了?”迟臻问。
严湘尴尬道:“嘿!不是有我二叔嘛……”
迟臻讲了一阵子,见门外连个影子都不见,她积极的没什么兴致了,要李仕子来讲夹带。
夹带手段五花八门,事先将经文用鼠须笔写在巴掌大的纸片上,可藏于衣帽内,也有藏在器具内的,帽内、帽绳、腰带、袖缝都可以夹带,筐笆、烛台、笤第、戒尺,凡可藏匿的地方,都塞进了夹带文字。
李仕子讲解详细,耐心示范,严湘一点就通,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
总体来说,国子学的日常管理是十分严格的,绳愆厅负责纠正学子过失,学校内博士以下的所有教员学生都受到绳愆厅的监视,违反校内条例,轻者鞭笞,闹不好就要带枷示众、开除。
如意阁的几个人在小院内“践行理论”,严湘的小厮便守在门口望风,见到绳愆厅的人便立刻学鸡叫。
经过几日的磨合,几人微微有了些许团队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