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线连天,滴滴哒哒到天明。
一下雨,迟臻便肩痛,提笔有些吃力。
两年前离开京都时,受了牟家公子一箭,疲于奔命的当口,没顾得上好好医治。
早饭后,雨势没有消减的意思,天地间茫茫一片。
严湘的小厮冒雨而来,说是他家主子夜里温书太久着了凉,今日便不过了,要他转交一封信。
迟臻接了信,没戳破他。
什么温书着了凉,昨夜他得知“奇石居”有人下注赌这次大考能上岸的人,结果众人都觉得李怀德的赢面儿大,几乎没人压严湘。严公子大怒之下,把“奇石居”的赌局给砸了,自己脸上也受了伤。脸面上挂不住,怕又遭她奚落,不敢见人。
信是五师兄徐寿写的,李三郎托人带了进来。
信中,徐寿依旧是父兄般的关怀,事无巨细地嘱咐她。徐寿说,他已知晓王琅调查两年前学子失踪的事,此事事发在舞弊案之前,跟当年之事应该没有牵扯,或为巧合,要她不要忧虑。又说迟誉近来十分忙碌,云涧来了位女眷投亲……
女眷。迟臻抓着信思量,她哥向来不耐烦照顾人,谁有这个能耐劳他照顾?定是嫏嬛了。
这一个月,迟誉只给她写过一封信,寥寥几句交代云涧情况,大部分笔墨叮嘱她要老实些,没人给她撑腰,便要收敛性子。若真有不长眼的欺负她,她若是没胜算,便暂且忍耐,等他过来一并收拾。尤其指明要提防王琅,说竖子居心不良,要她只管避着他走。
洋洋洒洒的几大页,简直是浪费笔墨。
迟誉有事瞒着她,这个她是知道的。她匆匆来京都一个月了,私离云涧这么大的事儿,众人像是忘了,没有一个人催她回去。
这不奇怪吗?失踪的仕子似乎是姓纪,江左人士,家境富庶,颇有才气。唯一与迟誉扯上的上关系的,便是两人同在国子学念过书。
纪仕子失踪的时间,在舞弊案案发前一个月,那时她哥根本不在京都,与友人外出游学未归。若是仔细找,很容易变能找到证人。
她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同王琅说一说,不要浪费时间查迟誉,弄得嫏嬛跟着不得安宁。
她穿戴好雨具出了小院,走到被征用的那两间宿舍前,让人进去禀报,说她有与案情相关的消息。
侍卫迟疑片刻,帮她通禀,很快便从屋内出来。
“大人说了,今日他休沐,公事改日再说。”
迟臻肩上扛着伞,笑盈盈站着,听他如此说,转了转眼珠道:“哦,那我说私事,不会让大人劳神的私事。”
对方也很少见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又进去禀报,出来时,脸上冷冰冰的。
“大人说:与你不熟,没什么好说的。请回吧!”侍卫一板一眼地把王琅的原话复述一遍。
她盯着地上被雨打落的花瓣,心想王琅必定是知道她来做什么,给她个软钉子碰,让她别打歪心思。
迟臻乖乖告辞,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守着。此地又不是什么机要重地,哪儿来严密的守卫。隔了一阵等那侍卫一离开,她立马溜了进去。
这几间宿舍,原本是给助教准备的,后面国子学新修的校舍多了,便将有教职的都迁到北学去了。这里因比其他宿舍条件好,只有殷实之家的学子才住得起。
进了院子,迟臻听到屋内的声响,蹑手蹑脚地行到窗边,矮身向里面窥看,带着几分偷偷摸摸的意味。
窗边堆了些书卷,阻了视线,她伸手将窗户缝开大了些。眼睛从书堆上方探出去,刚一冒头,被王琅抓个正着。
两人一内一外,诡异地沉默着。
王琅刚刚沐浴完,只着了白色单衣,脖颈处还有未擦干的水渍,眼如点漆,沉沉地盯着她。俯视让她有压迫感,何况她心知此事做得不光彩,便更心虚。
她慢慢站起身,干干笑笑着打招呼:“璇卿?你刚刚在沐浴?欸!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
“砰”地一声,窗子关上了。
小厮们听到动静,进门将用过的洗澡水抬走,迟臻便厚着脸皮跟进来。
屋内还残留着沐浴的水汽和皂角味道,她不自在地咳了咳。其实刚刚她之所以轻手轻脚,当真不是为了窥看,她走到门边听到屋内的动静,猜到他在沐浴。那总不能就这么推门进去吧?她就想着先偷偷看一眼,若情形不是很尴尬,便敲门。
结果没想到王琅的戒心这么重,她刚开了窗子,什么都没瞧到呢,他连单衣都穿好了。
“璇卿?师兄?我进来了!”
没人理她,她便自说自话,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桌上的卷宗很多,摆放的整整齐齐,笔墨书屏笔搁的位置也是数年如一日,分毫不改。
王琅穿好了中衣,整理妥当,沉声向她道:“长衫在那儿挂着,你拿了便走!”
他眼神所指的位置,挂着件鸦青色的外衫,是刚刚沐浴是换下来的。
她是偷衣服上瘾吗?何况她也没偷过呀?
迟臻自顾往椅子上一坐,无奈地解释:“真是误会。谁能想到你在沐浴啊,我也是碰巧才来。”
王琅手里的书翻了页,冷笑:“碰巧?足足拦了你三次!”
“我以为你是找借口不见我呢,谁知道你是真不方便啊!再说,我根本没有那些个奇怪嗜好,从没做过偷窥人洗澡,偷人衣服的事情。从前没有,如今也没有。”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显得有说服力,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显出几分娇憨。
王琅哼一声。很多人都说她促狭狡猾,到了他面前就总是装出一副笨拙样子。
装样,不过是为了有所图。
那么精明的人,当年为了顺利离开京都,故意在他面前中箭演苦肉计。
可恨!
王琅微微闭眼,不去回想当年一幕。
迟臻发现王琅突然便不高兴了,她椅子都没坐热,有说错什么话吗?哪怕刚刚在窗边,也没见他如此冷漠。嘴角抿着,浑身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王琅的心思太难捉摸,这些年她就没看懂过,他时而便会不高兴,根本毫无缘由,只能靠她自己猜。
她认真瞧着他,发现他面色不大好,不是生气的不好,而是面色苍白似有病气。
“璇卿,你病了?”她走过去,抬手去摸他的额头,被他避开了。
“你在生气吗?气你让人拦我,我没听你的话,偷着进来了?”就为这么点儿事儿生气不值当吧,她不是向来如此吗?
王琅将书卷一掩,冷道:“病与不病,你还在意?”
迟臻笑笑,自然是在意的,不过他已经不缺她那份在意了,牟家小姐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她做什么都是歪门邪道不择手段。
王琅今日似乎格外没有耐心,蹙眉道:“有话便说,没事就出去。”
当然有事啊,不过既然要套他的话,这个开场怎么都不像能谈成事情的样子。她挖空心思地想着怎么哄哄他,起码不能这么僵着,便听到小厮敲了敲门。
“公子,药熬好了。”
迟臻打开门,接过药碗,殷勤端到他面前。
王琅肃着脸,目光落在窗外的花树上,冷冰冰的姿态,拒她于千里之外。
迟臻用勺子搅了搅药汁,端起一勺喂到他嘴边,服软道:“璇卿?师兄?大人?别生气了,你我自小相识,你生我的气也不是一两天了。且把当成是上天派来考验你的吧!你家室好,才学好,人生顺遂,唯独遇到我这样的师妹,把人生五味都尝尽了。等你人生有大成,得以飞升了,那时我已经掺在烂泥里了,你想教训我也不迟啊。”
她笑眯眯地磕了磕勺子,“别跟我置气,嗯?”
王琅冷觑她一眼,漠然叹气,接过药碗一口饮尽。他从前弄不清楚生气的缘由,后面便明白,他心绪烦乱只是因他期望对方给与的,一直没有达到预期。
跟她置气当真没必要。有迟誉那样的哥哥,还指望他能带出正常的妹妹来?
他刚饮尽,额上便覆上一只手,软,凉。由她袖口里钻出淡淡的暖香,直冲鼻端。
王琅觉得气息一窒,手指捏着碗僵在那里。
迟臻摸了摸他,又试试自己的。
“你额头很烫,要不要去躺一躺?头晕吗?”
王琅本来不晕的,她那张脸在面前晃来晃去,此时便有些晕。
迟臻留意着他的表情暗想,王琅当真比小姐都难侍候,刚刚还阴沉着脸,现在情绪似乎好了些,也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气了。
外面小厮见屋内气氛融洽,适时送来了白粥小菜,说是公子上午便没吃东西。
迟臻端过来,帮他盛粥时,手一晃,撒在了王琅的裤子上。
……王琅觉得他这辈子是没福气享受她的照料的。
迟臻瞧了瞧米粒的位置,紧忙道:“你别误会啊!我、我当真不太会侍候人。我哥都说我嫁谁,谁可怜。”
王琅将裤子擦了擦,咬牙切齿中透着一股无奈心酸:“可怜?那应该是他上辈子坏事做多了,根本不值得同情。”
……这话让她怎么接呢?顺毛摸吧!她乖顺的时候王琅脾气就温和些。
“师兄啊。”她尾音打着旋儿。
王琅听她这般唤他,警惕地抬头,嘴里的粥也没了味道。
来了!刚刚做的所有,不过都是为了现在的铺垫。
“你,怎么突然要查那个失踪的学子啊?京师衙门的人不是说,他回老家去了?”她托着腮,长睫毛将他含在双眸中,那样子像是这世间没有比眼前人更让她珍视的。
“徐寿同你说的?他倒是什么都肯告诉你。”王琅吃完,叮地一声将勺子扔回碗里。
“那他到底是真失踪,还是根本没这回事?跟我哥有什么关系?”她问得有些急。
王琅面无表情地睇她:“事关案情,无可奉告。管好你自己,你潜入国子学做什么,当真以为我不清楚?”
迟臻暗暗翻白眼,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他天天叫人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盯着她。
她抖了抖眉,又笑眯眯的:“我知道是你是有原则的师兄,好吧!我保证不问案情。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有没有私心?是不是跟嫏嬛有关?”
王琅愣了下才想起来嫏嬛是谁,神色异样地看着她,缓缓道:“你认为呢?”
看他如此反应,迟臻觉得自己猜对了,起码猜对了一半。
好你个王璇卿,都两年了,还敢觊觎她准大嫂?他的反应弧度是不是也太长了些?现在想把嫏嬛抢回去了,当初他也不要那么无动于衷啊!
她愤愤地一扬下巴:“你别想了,想也没用。你打架打不过迟誉,我也不会帮你。”
王琅眼神将她抿进眼底,别有深意道:“跟他人,又不是只靠打架,靠的是脑子。”
迟臻心说他是不是搞错了重点啊,突然冒出一句:“当年你的墙角是我挖的,嫏嬛是我帮我哥抢走的。你有什么……就大人有大量嘛!”
王琅顺口接道:“你的意思是,你抵你哥的债?”
迟臻眨巴眨巴眼睛,这样也行?当初她怎么没想到呢?王琅厌恶她,巴不得她离他远远的,用她换嫏嬛,真是不亏呀!
谁料王琅摇了摇头,“不成算,太吃亏。”
他见她嘟了嘟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窗外的雨小了些,屋内很静,忽听外面小厮喊:“公子!牟家二公子来瞧你了。”
又听另一人道:“你嚷嚷什么?我平日找璇卿都是直接进去,哪次用通报了?”
这次不一样啊!小厮见拦不住他,又喊道:“牟公子进来啦!”
牟家老二狐疑地回头瞧他,总觉得今日这小厮怪,这是通风报信呢?难道,璇卿房里藏了什么他不能见的人?
他推开小厮,一把将门推开,捉奸一般私下里张望一圈。
并无第二个人。
王琅在桌旁翻书,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小厮跟进来,见到“别无外人”,底气很足地埋怨:“我们公子身体抱恙,今日休沐静养,早就吩咐下去不见客了。”
牟家老二也闻到了屋子里的药味儿,又瞧瞧王琅神色当真不好,讪讪地搓手笑笑:“我又不是外人,来探看自家妹夫,何须那么多过场。”
没人理他。
牟家老二舔舔嘴唇:“璇卿啊,你病了怎不告诉窈娘呢?我走前她还在鼓捣糕点,说你不爱吃甜腻的。你近来不得闲,她也见不着你啊!”
窈娘就是牟家小姐的闺名。说起来呢,迟臻是最早认识王琅的,嫏嬛的父母虽然把庚帖换给了王家,两人都是十几年后才见了一面,牟家小姐便是更后面的事情了。
迟臻躲在衣架子后,上面搭着王琅沐浴后更换的长衫,她身形细弱,将将能遮住。
牟二公子见王琅不搭理他,兀自在屋内溜达,快到衣架边时,王朗突然合上书。
“找我何事?”
牟二走到椅子旁坐下:“我听到消息,说是迟誉离开云涧了。身边还带着个女子,应该就是迟臻那个臭丫头。”
呵!你才是臭丫头!迟臻在心里冷哼,当年这牟家老二那一箭,差点射掉她半条命,这个账她还没跟他算呢!
王琅淡淡问:“哦?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两年,人皆知迟家兄妹在云涧思过,安分守己,似乎一辈子都不打算挪地方的。
“这次绝对是真的!我的人在那儿守了两年,以为他们不可能出来了,都打算生儿育女了,没成想他们突然就动身了,装扮成商贾,边游山玩水,边向着京都赶过来了。迟誉身边那女子病病歪歪,他们走得很慢,我们可以好好想想对策。”
牟家二公子很兴奋,“我打算在他们经过淮水渡口的时候,让人一举擒拿,先揍个半死,再押解上京。”
呵呵!最毒不过小人心。当年朝她放冷箭,现在又想对方她哥,迟誉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牟小姐被设计的事情了?
迟誉真的离开云涧了?
她心里揣摩这件事的真实性,不担心对方半路下黑手,她哥这么多年在云涧也憋坏了,估计早想找人好好打一架了。
凡事总有动机,迟誉大张旗鼓离开云涧,总要有原因吧?这两年她哥稳重多了,很少冲动做决定。看起来这消息不是很真。那病病歪歪的女子应该就是嫏嬛,五师兄的信里也提到嫏嬛去了云涧,从这一点看,还有些像真的。
见王琅不动声色,牟二公子有些急,“璇卿,他们龟缩在云涧不出咱们没办法,现在可是到了清算的时候了,你可不要忘了兰溪道,你背着迟臻那个臭丫头走了几十里,迟誉怎么待你的?你险些就没命了,若不是……好,这个就不提了。我来安排!我看着办!”
他一见王琅的表情,便知他不想说从前的事。
衣架后,迟臻捉着王琅的袖子,耳朵伸得老长,前半截她走神了,没听到。
兰溪道?兰溪道什么事情?当年她跟迟誉分别逃命,就是在兰溪道汇合。当年中箭后,她一直迷迷糊糊的,梦里几次听到刀兵之声,醒来又安稳睡在马车上。她记得有人背着她在山路上走,迟誉偏说她是幻觉。
欸?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她想知道真相。
奈何,王琅的耐心用尽,牟二公子很有眼色地打算告辞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璇卿,我一向是拿你当准妹夫看的。窈娘不懂事,耍小性子,你别与她一般见识。定亲这种事,岂是她说不定就不定的?”
见王琅不答话,他无奈地摇摇头。王璇卿这个人,就是活得恁没趣儿了,他就像是按照书上先贤的标准长起来的,没有人气儿。可自己妹妹偏偏就喜欢他这个样子的。喜欢便看紧了,她又不知在闹什么,突然改口不定亲了。不定亲,心里又放不下他。
女人就是麻烦。
人走后,迟臻怔怔地缩坐着,搭在衣架上的长衫,已被她揉搓成一团拽在了怀里。
王琅踱过去,垂着眼帘看她。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迟臻揉了揉脸,笑得有些勉强,脑子里乱的很,她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
“我走了。”她瞧着地面,眼神躲闪着他。
王琅负手挡着路,淡声问:“不替你哥还债了?”
迟臻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如何答他。
“你当真喜欢嫏嬛?还是单纯看不惯我哥?”她仰着头看他,眸光闪动,至真至纯, “好!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就大义灭亲一次,帮你去撬我哥的墙角。”
不过,同样的招数再用在迟誉身上,不一定起效。
王琅的表情一言难尽,迟家兄妹的想法,根本没办法用常人的标准去评判。
迟臻拍拍衣襟,突然转了话题:“你没跟牟二小姐定亲?半个月前不就是就该过小定的?她反悔啦?”
她眼睛里似有光一闪一闪,相当缺乏诚意地安慰他。
“婚姻大事,不要草率,急不得!”她吸了吸鼻子,慢悠悠道:“在云涧的时候,有人误会我是你……上不得台面的女眷。”为了活下去,是她自己暗示别人想歪的,实话自然不能说。
“外室?”王琅很浅地牵了下嘴角,他正妻的位置空着,有人对那么些有的没的倒是有兴趣。
“不是!是有心机、受宠爱的青梅竹马。”她气呼呼地否定。
“哦?”
迟臻就当没瞧见他挑眉,继续道“你若是不想急着定亲,牟家小姐逼你,我可以帮你挡一挡,反正我也没什么名声可言。”
委屈巴巴地说完,她继续弯着眼睛道:“师兄啊,你能不能别让人盯着我了,我保证在国子学期间绝不违反校规,绝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绝不惹麻烦。”
她羞涩开口道:“被人盯着,于我很不便利,这几日我都没敢沐浴。”
“好。”王琅一开口,她长舒一口气,可见他今日虽病着,心情却还不错,如此轻易就答应她了。
“师兄早些休息,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作准!挖墙脚非一日之功,我回去寻思寻思。先回去了,你多喝开水。”她咬着嘴角生怕自己笑得太得意。
刚走了两步,被王琅抓住了手腕粗鲁地拖了回来,一头撞在他的胸前。
她心里翻着白眼,揉着脑袋,笑眯眯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王琅不答,手在她腰间摸了摸,指头一勾,勾出一枚腰牌来。
迟臻表情,极为吃惊:“呀!这东西如何到了我身上?这不是你的腰牌吗?怪哉!”
王琅放开她,凉凉提醒她:“刚刚你抱着我衣服时,摸走揣在身上的。”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原来璇卿一直在留意我呀!”
撂下话,她便溜走了,既然他答应了不再让人盯她,那腰牌自然也没用了。
等出了王琅办公的小院,迟臻脸上的笑意便淡了。
她在雨中转悠了一阵,突然发现头脸都是干的。
“你何时来的?”她望了望头顶的伞问。
严湘一早就看到她失了魂一样游荡,撑着伞追上来,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便要小厮给他撑伞,他亲自给迟臻撑,有做纨绔做成他这样的吗?
“本公子撑伞手都快撑麻,你说说久不久?我长这么大,就只给我二叔撑过伞!”严湘夸张道。
迟臻扫他一眼:“那你需多撑一撑,腕力太弱,怨不得字写得没长骨头似得堆着。”
雨小了,来来往往的仕子多起来。
严湘凑在她身旁,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他手里是枚巴掌大小的纸片,上面米粒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得意地用指头捻了捻道:“整一千字。用鼠须笔写上去的,油墨也特殊,不会被汗渍弄花了。”
迟臻赞叹地点头,能将作弊的手艺研究到极致,如意阁这份精神也是十分让人敬佩了。
严湘摇头晃脑地地道:“你们如意阁的高层……”
他话没说完,只见迟臻已经换了副面孔,刚刚还是忧伤的咸鱼,现在昂首挺胸眼神勃勃生机。
她煞有介事地展开折扇道:“你说考试嘛!总有人要考中,那为什么不能是你严湘呢?”
她目光在来往的学子身上游移,继续道:“你可以饮酒作乐一整晚,只要你不耽误第二日的早课,你可以夜生活丰富,只要你文章写得漂亮。对于有才学的人,只要你能为自己的放纵负责,放纵便不是错!”
严湘大瞪着眼睛瞧她演,压低声音提醒:“高层没来,咱歇歇吧!”
闻言,迟臻白他一眼:“你不早说。”
她塌下肩膀,浑身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打了个呵欠道:“你去温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明日之前不要来打扰我,我要闭关思考。”
严湘目光幽幽地瞧她:“你是回去睡觉吧?”
话说得够冠冕堂皇的。
迟臻扔下大客户毫无心理负担地走了,留下远处王仕子与李仕子相互对视。
“毫无责任心,人前装样,人后摸鱼。”
“要如实讲此事告知李三哥,且不能让高层被她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