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咸鱼枪手被迫营业
程饭饭2020-03-29 18:096,207

  第二日,迟臻发现,白日里当真没人再盯着她了。王琅性格不讨喜,说话一言九鼎。

  昨夜,她盯着帐顶的花纹,听着窗外风雨声大作,试图将她跟王琅的事情捋出个头绪来。

  太难了。她还在流口水啃手指时,两人便相识了。她自小便得师兄们宠爱,也或许是碍着祖父的面子,硬着头皮“宠爱”。大家和和气气开开心心。

  王琅跟诸位师兄都不一样,大家轮流帮老师带孩子,他就认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不喜。偏偏迟誉又是那种极为护短的哥哥,见她喜欢赖着王琅,便总出一些馊主意,弄得她与王琅连正常师兄妹都做不成。

  这么多年,王琅就没给过她好脸色,跟其他女孩他都能做到以礼相待,见着她,无时无刻不在展示他的坏脾气。

  兰溪道……牟二公子说事情的时候她怎么就走神了呢,走神走得不分轻重缓急,迟臻有些苦恼。

  白日里的经义课上,迟臻虽昏昏欲睡,却敏锐地察觉到前面的王仕子与李仕子偷看了她几次,不是往日那种希望她犯错幸灾乐祸的眼神,带着点窥探的意味。

  严湘同她讲话,也是一脸正经表情,眼神乱扫,不敢与她对视。

  她用力踹了踹前面的椅子,向严湘勾了勾指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告诉我?”她一副等着人坦白从宽的样子。

  严湘见她指头轻轻叩着桌面,眯着笑眼慵懒闲适地等着他开口。

  他悄声道:“先说好,你听了不能生气,千万不要影响后天的大考。”

  迟臻不置可否,眼睛的弧度更弯了,当中敛着锋芒。

  严湘是那种有话藏着不说能憋死的性格,现在有人求着他讲,这被需要的感觉十分奇异美妙。

  “你知道两年前国子学失踪了个学生吧?”

  迟臻点头,不就是王琅正在查的那桩案子吗?

  “他跟我,也算是同窗。”

  “这十几年下来,你的同窗有几万人了吧!”迟臻不以为然道。

  啧!讽刺他一直不能结业是不是!

  “他跟寻常人有些不同,恃才傲物眼高于顶,那气质跟王琅有几分像,让人看了极为不顺眼,还羞辱过本公子。”他都没听懂对方说的什么意思,文绉绉,不是好话就对了。

  迟臻抖了抖眉,明了:“你把他给……”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没有没有!我只是败家纨绔,再看他不顺眼,伤人性命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严湘看着她的眼神带了点儿畏惧。

  他便接着向下说:“那人虽有才学,嗜好跟寻常人不一样。他寻常只喜欢跟长相俊美又有才情的同窗在一起,久而久之,便攀上了前祭酒大人的公子。”

  “谁?”迟臻问。

  “前祭酒大人,就是舞弊案自裁了的那个老大人,他的孙子迟誉,也是个混世魔王。他若是不走,哪儿轮到本公子称霸。听说两个人关系腻歪,有人见迟誉夜里将喝醉的仕子拖回屋内,”他突然打住不说了,“这种事儿不适合讲给你听。”

  迟臻手里摆弄着笔搁,“然后呢?”

  “然后,迟家败落,这迟公子好像叫打板子给打死了。那人便疯了一样,到处去投诉状,说是要翻案,后面人就失踪了。”

  迟臻抱着臂想,这当中的事情她确实不知,那时舞弊案发,牵连了太多南方仕子,祖父入狱后,很多他曾经的学生上书陈情,或多或少受了牵连,她那阵子忙着照料仕子们的家眷。很多仕子都是家中顶梁,一旦出事,于全家都是灭顶之灾。

  “你现在借用的这个贾贞的身份,原主对仕子也有点不明不白的心思,偷偷收集他的手稿,用过的器具,被人议论的多了,就称病不来了。”严湘说到这儿,停下来留意她的脸色。

  迟臻便知道接下来的话,一定牵扯了她,不大中听。

  “咳咳!不是说那仕子气质上又分像王琅嘛。有人传你跟他搅和到一处去了。”严湘怕她动怒,安抚道:“这话一定是李怀德那个小王八传出去的,等大考结束,本公子一定要他跪下来叫爷爷。”

  迟臻支着下巴眯着眼,寻思着听到的事情。当真是巧啊,如意阁随便给她安排了个身份,便牵扯到了失踪的仕子,还将她哥扯了进来,又是舞弊案案发的当口。

  迟臻指了指他桌上的稿子,“字拿来我瞧瞧。”

  严湘瞬间变成了苦瓜脸,不情不愿地递给她:“大姑娘绣花也不是一天就能绣好,我这书法你也就别指望了,我自己看多了都气闷。”

  迟臻“啧“了一声,葱白似的指头嫌弃地在稿纸上弹了弹。

  辣眼睛!

  近几日国子学的氛围与平时大有不同,因本次参与考试的仕子有三百多名,多数为权贵子弟,都想借此机会谋个好名次好前景,竞争氛围异常浓烈。不过,这跟寻常学子没多大关系,但凡有学识才华的学子,都会选择乡试、会试,对此考试不放在心上,毕竟科甲出身日后为官声名上也好听许多。

  这几日,迟臻在国子学内听到不少东西,如意阁这种帮客户代笔的方式,学子们戏称“龙门调卷”,考验的是枪手的综合实力,不仅要帮客户写好卷子,还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回到对方手中。

  此手段需要默契配合,成功率比夹带之类的低很多。

  前两日李三郎托人带话,说是已经提前打点好,让几人分在同一考室,座位连号,便于传递。

                               

  白日里迟臻假装积极,内心焦虑,离大考只剩两天,别说找信,连周大人的屋子她都没进去呢。好在王琅的人不继续盯着她,她也能便宜行事了。

  当晚,王琅办公的小院前没人守着,屋内也无灯火,看来严湘的消息不假,牟家老儿要做生辰,有头有脸的公子都去赴约了。他不在,她行事便轻松几分。

  三更鼓后,迟臻熄了灯,戴好面巾出了门。

  她对周大人这处小院无比熟悉,从前是祖父办公之所。

  此时主屋内还亮着灯。

  她揭开瓦片向下窥看,却见周大人木呆呆地对桌而坐,桌上摆着一碗卤菜,周围放了三副空杯盏。

  他微微驼背,静静地望了桌面一阵,抬起筷子夹了根卤羊肠,默默放进嘴里嚼着。

  两年不见,他当真是老了,背脊也驼了,两鬓斑白。他嘴里嚼着东西,突然就落泪了。

  眼泪落在胡须上,肩微微抖着,又往嘴里塞吃的。等他将一壶酒喝光,人已经醉倒在桌上起不来了,很快鼾声连天。

  迟臻推开门,小心翼翼走进来。

  书房还未整理好,一匣匣的书随处放置,倒是方便了她翻找。

  半个时辰后,她折回卧房,将能放置贵重物件的地方搜了一遍,银票翻出不少,就是不见那几封信。

  她叉着腰在屋内走来走去,一旁便是鼾声连天的周大人。她捧起一只花瓶对着他的头比划两下,又放下了。岂能这么便宜他,要让他身败名裂,祖父当年经历的一切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能藏在哪儿呢?他在外面又没有宅子,也没有家室,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东西,交给别人是万万不能放心的。

  这里曾经是祖父的小院,她猛地想起什么,灵巧地爬到床下,在墙壁处摸到了暗格。打开后,里面是一捆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踏破铁鞋无觅处呀!

  她兴奋地把东西拽出来,拍着上面的灰,便听背后一声暴喝:“大胆!给我跪下!”

  迟臻手中的东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拎起花瓶打算将对方砸晕,这才发现周大人根本没醒,咂嘴说梦话呢。

  外间的小厮听到动静赶过来,敲了敲门问:“大人?大人?”

  对方匆匆推门进来,便瞧见了迟臻急急从窗口逃出去的背影。

  “来人啊!有贼!”小厮拖长声厉声叫道。

  暗夜中,屋子里一盏盏灯火亮起来。

  校内的守卫来得很快,迟臻再往前就要撞上了,折身进了柳林。

  她从前也自然也做过类似的事儿,都没这次的阵仗大,她腋下夹着油纸包,微微喘息,静静地留意外面清醒。

  火把越来越多,凌乱的脚步声都朝着祭酒的小院跑去。

  身在黑暗中,她盘算此地也不能久留,怕是片刻就会被搜到。好在国子学没有养狗!

  她正庆幸着,横下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腋下的油纸包给拽走了。

  迟臻愣了,怎么都想不到这黑漆漆的林子里,还能发生这种事儿。

  那人丝毫不耽搁,抢了东西便跑,专捡树密草深的地方钻。迟臻哪儿吃过这种亏,恨得牙痒痒,飞身便追。她仗着对地势熟,猜到他要往南边跑,这几千间宿舍,若是把他跟丢了,可就再难把东西找回来了。

  她抄了近路截住对方,手腕上的细链抖开,套住了那人手腕。她只想拿回东西,真打架是不擅长的,迟誉曾经帮她把十几年的架都包揽了,以至于她逃跑的功夫一流,跟人对上完全没有胜算。

  不过眼前这人也不是真心想打,能感觉他束手束脚,明明出手都是狠厉杀招,落到她身上只剩了无奈格挡。

  “东西还我!再不给我就叫了!到时谁也拿不到。”

  那人沉默,下手比刚刚重了。他在她腕上一磕,迟臻手臂一麻。锁链脱手的瞬间,她扭身跳起来一把摘下了对方的面巾。

  暴露了真面目的纪无澜,已经拎着东西跑得只剩个影子了。

  迟臻在原地气得直蹦跶,恨不得将他踩成脚下的烂泥。上次潜入书房跟王琅交手的黑衣人,必定就是他了。狗东西,黑吃黑!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在院子里东翻西找,他躲在暗处以逸待劳,迟臻就觉得气血上涌,气得她头都有些晕了。

  纪无澜要这些信做什么?

  这个坏东西!只要他还在国子学,她就一定要把东西拿回来!!!

  蔫头耷脑地回了房间,她消沉地将面巾扯下来,灯火幽幽亮起,便看到了桌边坐着的王琅。

  点漆似的眸子,冰冷地瞧着她。

  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若是平日警惕,她一进门便能发觉,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连警惕性都降低了。

  她怔了怔,眯起笑眼柔声道:“咦?璇卿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牟阁老过寿吗?”

  王琅坐在那里,灯光让他表情显得柔和了些。

  “你对我的行踪倒是清楚。”

  她殷勤上前倒了茶推给他:“我关心师兄呀。病好了吗就饮酒?”

  她抬手去探他额头,被王琅用力握住了手腕。

  “你去了哪儿?昨日如何向我保证的?”

  昨日嘛,她保证在国子学期间绝不违反校规,绝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绝不惹麻烦!

  昨日刚说的话,今晚便被抓个现行。

  迟臻笑眯眯地,干笑着:“我没做坏事啊。”

  拿回信笺,证明祖父的清白,还当年被冤枉的仕子一个清白,这是功德啊!

  王琅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红肿处,口气严厉起来:“没做坏事?不是你行窃了密卷?肆意妄为,罔顾法纪,你是嫌活腻歪了?是该好好管束你了。”

  他一用力,她便踉跄到了身前。被他握得疼,她去掰他的手指,顺便回味着他的话。

  密卷?什么密卷??

  “本次大考的密卷失窃了?”

  装样!王琅目光沉沉地觑着她,握着她的手腕不松。

  迟臻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她抿了抿唇。

  “想好了,再开口。我不想听谎话!”王琅声音低沉,蕴着怒气。

  迟臻轻叹气,觉得今晚真是有嘴都解释不清。她便把如何夜探周大人住处,怎么发现了油纸包,在柳林藏着时,被人把东西抢走的事情说了一遍。唯独漏下认出纪无澜这件事没说。

  “我从周大人那里拿来的东西绝对不是密卷,是几封信,当年祖父与他往来的书信。”从暗格里取出油纸包后,她拆了一角确认过,那上面落了灰,像是许久未曾动过。

  那根本不可能是密卷。

  两人离得近,王琅的酒气扑在她脸颊处,她歪头用肩膀蹭了蹭耳朵。

  “这次真的没说谎。我明明拿走的是信,怎会扯到密卷?”难不成是周大人丢了信笺,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借口丢了密卷暗中调查?

  王琅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红肿,许久未抬头,手指按在上头,看着莹白的皮肤也变红了,再松开,隔一会儿再去按。

  迟臻觉得王琅今日有些奇怪,他宴席结束不回府休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等着逮她。

  她其实被他弄得疼,忍着不开口罢了,他似乎很享受这么折腾她,看她嘶嘶抽气又眯着笑眼强笑很是趁意。

  “疼疼疼!”她声音轻软地急道。

  王琅握着她的手,掌中的腕骨细弱得用力捏一下便能折断,腰若细柳,眉目如画,白日里促狭的神情不见,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若是一直这般多好,不气他,不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

  “师兄,你渴不渴?我倒茶给你喝呀?”

  迟臻觉得他的眼神当真危险,再继续下去,她怕是要吃苦。

  她向外挣着,王琅便拽她愈紧,将她圈在身前。

  “师兄,你早点回去睡吧!夜深了,你再待下去,孤男寡女于你名声不好哦!你娘亲若是晓得你跟我搅在一起,又要念你了。”

  王琅的目光有些迷离,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你不是要取悦我?要夺回我的宠爱?为何不来夺?骗子!”他嗓音喑哑,抬起她的手腕在上头咬了一口。

  迟臻看着手腕上的两排牙印,难以置信地瞧着他,这是王琅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我、我跟你说,你醉酒了也收敛些。”她整张脸火烧一般,“若是让迟誉知道,他下手可不会留情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师兄当中,她哥对王琅的意见最大,成见最深,不管王琅做什么,迟誉都觉得他是别有所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到她提迟誉,王琅终于有了反应。

  “你哥的确让人头疼。勉力一战,我也未必会输。”

  他这话可就是吹牛了。他是不是忘了当年为了争嫏嬛,被迟誉揍得有多惨。

  “我是故意输给他的!”王琅不满她的揶揄,又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你你你,你是狗吗?”

  王琅神情恍惚,缓缓道:“我若是不让他赢,他心头的气不消,我如何成事?他倒是管的宽,像是老母鸡。”

  原来他是这么想迟誉的吗?

  他一手圈住她,她就像个木头人似得靠在他怀里。

  酒鬼太难缠了,迟臻本来已经很累了,被抢走了信笺又大受打击,回房间还要继续费力吗?太难了。

  好在,没多久,便听到了敲门声,是王琅的侍从找过来了。

  对方进来后,对眼前的状况也是一脸淡定,只劝王琅放手,说是还有半筐的卷宗没看完。

  王琅终于有了回应,不舍地瞧了她一眼,被侍从扶走了。

  “等等!”迟臻跟到门口,语气艰涩道:“嗯……”

  对方却很坦然地答:“您且放心,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多饮了几杯。他平日很少醉酒,醉了根本不记得做过什么。小人定会对今晚之事守口如瓶。”

  迟臻满意地点头,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些。

  白日里上课,学子们便对密卷失窃的事情议论纷纷。王仕子和李仕子觉得事关重大,很快将事情上报了如意阁高层。

  严湘却是很开心。

  迟臻掩了掩袖子,那两排牙印隔了一晚都没消退。

  “你得意什么?就算密卷失窃,还有副卷,大考也会如期举行的。”迟臻拍拍书卷,要他认真再熟悉熟悉,当真怕抄写都抄能抄错漏。

  严湘笑出两排大白牙,“哎呀,真是天助本公子。”

  他眉飞色舞地告诉迟臻,原来的密卷出题人是几个大学士,跟他二叔的关系都不好,但是跟李怀德那边却有些情谊,他原本还担心对方先拿到试题,现在好了,密卷失窃了!

  便是他们再想动手,此时一闹,也没有机会了。

  如此一想,迟臻也觉得此事未必就是坏事。

  她趴在手臂上,用笔头戳了戳严湘的背,“你在国子学人脉广,帮我查一个人。”

  “谁?”

  “此人相当重要,会影响你大考的成败。”

  “这么重要?谁?你放心,只要他是国子学的学生,就没有本公子查不到的人。”

  “纪无澜。”她咬牙切齿道:“气自清兮星河无澜的“无澜”!”

  严湘一口应承下来,对于他这个人脉深广的纨绔来说,在学校中找个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一直到了大考前一日,他垂头丧气地来找迟臻。

  “我命人将学籍册上的名字翻遍了,几千个人看下来,根本没这个人。”

  迟臻冷哼一声,不要脸的鼠辈,连名字都是假的。

  “他与赵学正似是很熟。”她突然记起。

  “哪个赵学正?全校上下五个学正,没有姓赵的啊。”

  严湘说完,便瞧到对面的女公子一脸生无可恋。

  ……这纪无澜像是泥牛入海,完全失踪了踪迹。

继续阅读:二十七章 被考官师兄盯上之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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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春色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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