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明德馆附近早有兵士警戒把守,作为备考之用,不许无关人等靠近。
迟臻如往常一般收拾整理好,用过饭,喝了茶,对镜正了正衣冠。
门外,严湘一身绯色衣衫,正来来回回打转,见她出来,忙迎上去。
迟臻见他眼底青黑,似乎没大睡好的样子,不客气地在春日韶光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严湘的小厮提着两人的考篮跟在后头,形容与他的主子一般委顿。
“你夜里去了“奇石居”?”迟臻问。
严湘摇头:“自上次他们开盘口都压李怀德那个小王八会考中后,我砸了他们的场子,便再也没去过。”
那他是怎么回事?怯场?学有不足,才会怯场,他肚子里根本就没没有墨水,有什么可怯的?
转过弯儿去,便瞧到了站在路旁等他们的王仕子与李仕子,两人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
有外人在,严湘抖了抖肩,头一甩,又变成了昔日称霸国子学的纨绔。
四人汇合后,向着明德馆走。
迟臻留意到,一路行来,把守巡视的兵士很多,却不见王琅的手下。
她微微松了口气,他不在她行事便利许多。
严湘横着膀子走路,压低声音道:“你们只管放心考便是,场内外本公子已经打点好了。座位号相联,出不了岔子。”
李仕子温和接道:“是!那便提前预祝严公子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严湘得意地摇着扇子摆摆手:“什么中不中的,只要比李怀德那小王八考得好,让他落选,本公子不看重发榜的结果。”
四人转过水榭,很快便到了明德馆。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迟臻觉得她的两位副手分外“乖巧”,非常温顺,过于配合了。
考场外,仕子们聚在一处,等着头场点名,点名后排队接受搜检,陆续入场。
“怎么头场的搜检便如此严格?脱靴子有些不雅吧!”有人等得不耐烦道。
“自然要稽查严密,考前密卷失窃,这是小事?”
“又非乡试、会试,不过是考个“观政”待选的资格,何必搞如此麻烦!”
“我听说,上面为了防止夹带,搜检出一人,赏银三两。”
说话的都是穿着不俗的富家公子,有小厮从旁提篮候着。
严湘摇着扇子,给伙伴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本公子出马,无须担心。
果然,点名后,搜检的兵士一见严湘,相互碰了个眼神,随意在考篮中翻了翻,便挥手让几人通过。
众人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龙门调卷”调得顺利,本次的替考业务便成功了一半,便等着发榜收钱了。
“且慢!”场外突然有人喝道。
严湘回头一瞧,脸苦得揪在一起,用扇子敲了敲头道:“王璇卿今日不是有公事吗?他怎么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暮春的天光云影里,缓缓行来一人,身着天青色常服,戴同色玉冠,面容疏朗,姿态闲雅。
众学子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自密卷失窃后便有传闻,此次大考上面会请人坐镇国子学确保公正,谁都没想到会是王琅。他的手段学子们都有耳闻,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手抖。
王琅目光一扫,淡声问:“可搜到怀挟舞弊者?”
搜检兵士冒了汗,垂头忙道:“并无。”
王琅点头,“那本官便随意抽检一二。就他们几个吧!”
他一抬下巴,有兵士上前将迟臻几人圈到他身前。
严湘几乎是拿脚在往前蹭着走,那副心虚的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做了手脚。
迟臻暗中踢了他一脚,他惨兮兮地回头,嘴角努了努腰带,暗示他腰间带了东西。
嚯!请她出马龙门调卷,竟然还质疑她的能力,夹带字条?迟臻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拖后腿的东西。
她轻咳一声,严湘默契地退到她身后,见她不停招着手。
严湘此时十分机灵,用袖子遮掩着将腰带里的东西取出来,交在她手上。
交换东西的过程瞬息完成,迟臻手心也见了汗。在王琅眼皮子底下弄鬼,她也很紧张。寻常事情她可以放赖耍流氓糊弄过去,那是王琅并不跟她计较,一旦事关科举,关系到考试公平,王琅简直就是六亲不认。
他默许她进国子学,进考场,并未施加惩罚,那是因为她并未踩中他的底线。
王琅既然到了,头科考试想调卷,怕是有些难了。
迟臻咬了咬嘴角,撩起眼皮,莹着水波的眼眸向上瞧他。
王琅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兵士便将其余人带到一旁认真搜检。兵士虽是被使了银子,银子也要有命去使,酷吏阎王便在此,谁敢阳奉阴违?认认真真地搜。
很快,有兵士喊道:“查到怀挟者一人,从其口中搜出表判文一张。”
王琅面色一沉,眸中寒光闪过。
“依律办吧!”
被搜到的学子两股战战,面如土色,被虎狼一般的兵士拽住,上了重枷,拉走戴枷示众三日。
迟溪静静地呼吸,让自己别紧张,严湘那傻瓜给她的东西巴掌大,叠起来并不厚,她掌心扣着,暗忖要怎么应付。
“大人事务繁忙,搜检的事情便让其他人去做好了。”她每次含着眼光看人,娇媚灵动而不自知。
王琅挪开视线,落在她挽着袖子的葱白指头上。
“上前!”王琅肃然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师兄要搜我?”她压低声音道。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不是也在玩弄手段?”
见她立着不动,他负手等着。她最终挨不过,翻了个白眼,凑到他身前。
“抬手!”他沉声道。
迟臻将双手伸到他面前,王琅便从袖口的折痕处开始搜。
“当真没有夹带啦!这又不是什么高明手段,我不屑用。”他倾身搜检,她在他耳畔轻声说着。
那方寸大的纸被她弹到肩膀处,随时有滑落的风险。她不好好站着,一下耸肩,一下缩脖,暗中调整着位置。
“别动!”王琅在她手腕处按去,她两臂一麻。
“天热,汗湿沾衣,我痒痒。”她用头去蹭肩,下巴将纸片滑到了衣领处。
王琅搜检的极为仔细,表情专注,跟搜他人并无二致。
他搜了些惯常会塞夹文字之处,没有发现不妥,抬手去翻她的衣领。
“等等!刚刚一个姿势站着,我腿抽筋了,疼疼疼!”她原地手臂上下伸展,高抬腿蹦跶,无视周围异样的眼神。只要王琅在场,她向来无暇顾及其他人,他认真起来太难应付了。
那纸片被她一翻动作,转移到了胸口。
王琅冷眼旁观,终于没了耐心,手勾着她的腰带将她拽过来,细细摸索一翻,未有发现。
目光在胸前一瞬,自动略过了。
迟臻得意地挑挑眉:“帽子要不要摘下来给你瞧瞧?发髻要搜检吗?”她边说着,边向严湘等人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先入场。
她抬手去扶帽子,衣袖从腕间滑落,小臂上那两枚清晰的牙印便暴露在王琅眼前。
迟臻犹不觉察,整了整自己的帽子,敛手问:“如何?查完了?那我走了?我就说没有你偏不信。”
她突然发现王朗面色阴沉得吓人,双眸间似有什么涌动,晦暗不明。
早习惯了他动动就莫名其妙生气,迟臻朝他拱拱手,拎着考篮进场了。
背后,王琅绷着面孔,目光阴寒,恨不得将她拽回来质问齿印的来路。她说夜里被人抢走了密信,她没打过对方,胳膊上的印子,是那人留下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
众学子不明白为何王琅如此大的杀气,心中惴惴,都说本次考试要有枪手替考,也不知道此次会捉到哪个倒霉鬼,希望不要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