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目光一一扫过几人，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兵士立刻前去纪无澜桌上，将他被墨水污了的卷子呈上，又将李怀德的卷面翻了翻，只见他的卷子比他那张脸还干净。
卷子各在原位，并无调卷行为。
众人的目光又落回到迟臻身上。
迟臻吸了口气，心想这龟儿子倒是麻利，看他那表情，定是先将东西取出来了，此时必定在他身上藏着。
她抿了抿嘴角道：“大人何不搜搜呢，罪证便在他身上。”
纪无澜一旁拱手道：“大人，场内闷热，学生污了卷子心中烦躁，踢飞了靴子举止失仪，却非作弊。我与这位兄台有些嫌隙，她对我或有误会，却不要连累其他无辜学子。”
迟臻恨恨地瞪他，误会？若当面抢劫都算误会，杀人放火是不是也是误会？
既无证据，王琅睇着本室的监考，“可发现两人举动异常，有作弊嫌疑？”
监考垂头拱手，额上全是汗：“回禀大人，这纪姓学子举止癫狂，我已申斥过他。至于其他人，暂未发觉不妥。”
迟臻辩道：“大人何不搜一搜，若要证据，此时必定在他们身上。”
考官被他搅得心中七上八下，斥道：“在场外已然搜过，怎可再搜？”
众人都瞧出了迟臻脸上的勉强，心想此人果然是与李怀德有什么仇怨。迟臻目光一抬，正撞见了瞅着她的三个同伙，狠狠瞪回去：瞧什么热闹，还不利用这个时机赶快调卷！
几人低头继续答题。
王琅沉声问：“什么时辰了？”这是打算结束这场闹剧了。
考官答：“未时一刻了。”
已近考试末尾，若给了李怀德机会，他只需想办法交了替卷，这场便稳了。
“大人！”她又开口：“我刚刚没看清，我现在告他二人传递。”她豁出去的架势，似乎一定要将两人套上罪名。
王琅蹙眉：“证据呢？”
迟臻抿抿嘴：“没有。只有我自己瞧见了。”
“胡闹！”王琅低声斥道，语气中带着些警告意味，要她适可而止。
她可怜兮兮地求：“大人，我真的瞧见了，他将字条藏在靴子里，故意抛给对方，两人串通作弊。”她下巴指了指纪无澜，对方一脸无谓地笑看着他，姿态大方，清清白白的样子。
她这便是胡搅蛮缠了，众人都觉得到了这步再不收手，这是不好收场了。
王朗低头凝视着她问：“你可清楚诬告的后果？”
她咬了咬嘴唇，面色有些苍白，点了点头。
孤注一掷道：“我的确是瞧见了的，就藏在靴子里。”
李怀德冷哼一声，瞧见有个屁用，早被他取出来了！狗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瞧着迟臻那怯生生的小模样，心里有起了别的念头。
王琅两眉向眉心挤压，示意考官道：“搜吧！”
还有什么可搜的？看看两人的姿态，定是把事情料理干净，没留下把柄的。众人心想这倒霉蛋，身形纤细柔弱怕是撑不过二十杖。
场内目光都凝在靴子上，考官上前，他想赶快搜完把王琅这位大神送走。
纪无澜没想到迟臻如此死磕，不过，毫无意义。他盯着她委屈又带着倔强的脸，突然，她勾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纪无澜心中警铃大作，她这表情什么意思？他确定替卷李怀德已经取出来了。不对，刚刚肯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考官拿起靴子，探手进去，脸色突然僵住，手像是有千钧重，吃力地从当中抽出巴掌大的四四方方一叠纸，脸色灰败地呈上。
王琅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米粒大小的文字，有抄录的四书原文，也有收集的答题程式，若是眼睛不好，抄录都找不对位置。
王琅叠好纸，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迟臻。她朝他粲然一笑，嘴角勾着得意的小弧度。
装模作样！敢利用他！她心中必然早有成算，就料到他一定会接招。
纪无澜被兵士押走前，苦笑着望了望她，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十足的可恶，还如从前那般睚眦必报啊！
出了这种事，为了震慑在场的人，王琅一直留到考试结束，众人交卷才离去。
迟臻虽惩治了纪无澜，让李怀德连交替卷的机会都没有，她自己这边的调卷也不容易。
她本以为王仕子会利用刚刚那场风波把卷子调换了，没成想她数次使眼色、打手势，对方一概不理会，就是不理会。
嚯！这就是声称要跟她同舟共济、患难与共的小伙伴！怪不得今日她觉得王仕子与李仕子尤其乖顺，原来是想让她现场翻船。他们不打算调卷了！
严湘傻兮兮地坐等着，虽不明白为何没人跟他调卷，却全心信赖如意阁的人。能将李怀德的枪手拔走，让他手里拿着替卷都没办法用，当场吃瘪，就这个事情就够他开心半年的。考官从靴子里掏出那叠作弊的证物时，他眼睛都直了。这这这，这不是场外她从自己手里接过去的东西吗？转手就拿这个陷害别人了？这用处也太贴切了吧！
迟臻兀自冷笑，好！好的很！她笔走龙蛇将脑子里那点做八股文的程式全部堆上去，拼拼凑凑写了两题，却听见头顶一声冷嗤。
王琅正站在她身侧瞧着她的卷面，牵了牵唇角，往前去了。
学子交卷出场后，迟臻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整治王、李两仕子，临时倒戈反水，这是她平日管用的手段，两个书呆子倒是算计的好，敢这么对她……
她掖着手冷笑。
后面有人在高声喝：“贾贞！云涧贾贞，站住！”
迟臻没听见似得往前走，直到严湘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叫你呢！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施施然站定，微笑着等着来人上前。
“大人请你过去。”那人道。
“哪个大人？找我何事？”迟臻问。
兵士不乐意了：“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那不行！她刚刚在场内坑了李怀德，他那么下作卑鄙，若是趁此机会对她下手怎么办。
她一把扯住了严湘的袖子，扁着嘴瞧他。
出了考场，严湘作威作福的纨绔气质又回来了，他抖了抖肩，横道：“你怎么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我二叔是谁？”
对方被他气势压住，只得放平了口气道：“是王琅王大人，请这位公子前去问话。”
严湘一听是王琅，向后退了两步，低声向她道：“王琅连我二叔的面子都不卖的，我就不跟过去了。先去活动下筋骨，晚些再来寻你。”
说完也不等迟臻回应，一溜烟地钻入人流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