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不忍她哭她疼(1)
程饭饭2020-04-11 16:404,373

  三日后,高烧昏迷中的王琅终于清醒过来。他蹙着眉失神了一阵,才发觉他又被搬回了太傅府。梦里总有个灵动的身影缠着他,跟在他身侧片刻不离,一直在叫他:师兄啊,璇卿啊!你等等我!尾音长长拖着,娇俏调皮。

  他睁眼张望,床边围了很多人,许多张脸在动,嘴在张合。祖母与娘亲几个长辈在抹眼泪,父辈们被到了后面,年轻的女孩子们小心探头张望着,他一时分不出都是谁。

  医正被让到床边,帮他搭着脉,口中宽慰着众人。

  他蹙眉盯着刚刚端着药碗进来的小五,小五不愧是贴身侍从,顷刻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她呢?

  小五摊摊手:走了,没留住。

  王琅表情有一瞬的失落,安静躺了回去。她说日后再不缠着他了,原来她早早便有如此打算,凭什么?是她先招惹的他,缠了他这许多年,现在又想抽身走了?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怒气涌上来,他气得闷咳,吓坏了他床头坐着的王夫人。

  她留意到儿子刚刚的眼神,刚一醒就忙着找人。

  她心下了然,向人道:“去给牟府报个平安,就说公子醒了,也省得人家挂心。”

  小五眼观鼻鼻关心地站着,心想给牟府报平安可解不了公子的心结,牵动公子心绪的姑娘,夫人们压根就不知道。那小姐说无情呢,她能给帮公子挡剑,说有情吧,又长了副玲珑心肝就想着利用公子。

  王琅疲惫地闭上眼,脑子里总是她那副盈着泪,勉强牵着嘴角的样子。呆子!他在心里骂一句,现在想抽身,由不得她了。

  等众人散了,他喝完汤药,声音喑哑道:“东西呢?”

  小五懵懵地站着,什么东西?

  王琅不耐烦道:“那晚她站在树下瞧我,手里是提了东西的。”

  哦哦哦!“是,有的,是礼物匣子,我已经捡回来放好了。公子若是想现在看,我这就回去取。”

  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如此兴师动众了。

  王琅遇刺,又牵连到当年舞弊案的旧人复仇,宫里十分重视。名贵药材流水一般送进了太傅府,他太子妃的大姐也回来瞧过他两次,狠狠拧着幼弟地脸皮,低声斥他。

  蹚浑水蹚得险些把自己呛死,真是能耐了!

  迟家那姑娘哪儿点好?就那么得意她?

  他反问一句,大姐夫又哪里好,偏生要嫁他?

  王琅重伤未愈,因涉及到舞弊案,坊间文社闹出的动静引起宫里人注意,拿住了几名带头的仕子,严查背后挑事煽动之人,连带着整顿读书人的学风。从国子学往下,到各洲学、府学、县学杜绝惫赖取巧之风,严肃学习纪律,连带着考场舞弊惩罚更重了。

  王琅在太傅府将养了近半个月,他几次要搬回国学巷的宅子,家里的长辈们都没同意。他整日也心情郁郁,寒着脸逼退了几个来探病的重臣贵女。

  王琅怒且怨,这些天,她竟然一次都没来瞧过他,是太傅府的守卫过严,她进不来?

  小五见主子表情阴郁,他也是难熬,心说这女公子平日没什么事的时候,还知道隔几天送封信送个礼物过来,怎么这公子遭此大劫,她反倒是没动静了呢?

  迟臻这几日都很忙,连如意阁众人都发觉她变得积极了。不是从前装给高层看的那种积极,是真的发自肺腑想要好好作弊,替客户完成委托任务。

  替纪无澜通过文选之事,是她一力促成,又跟高层的意思相背,上面除了给她搭配了个纨绔公子严湘,便再没给任何支持。

  所有关于文选的消息,大部分来自严湘的小道消息,花楼的小娘子们听到什么,便跟严湘说什么,真真假假分辨不清,可利用的并不多。

  王府外,迟臻又让人将芙蓉郡主请了出来,两人私会一般缩在车厢内说悄悄话。

  “你又叫我出来干嘛?是我招夫婿,事关我的婚姻大事,干嘛要给你透露文选消息!为了公平起见,要对所有参选者一视同仁。”芙蓉郡主想起表哥最恨舞弊耍滑,她这个妹妹自然也要以身作则。

  迟臻翻了个白眼反驳道:“什么一视同仁,我问你,若是给你选出个又丑又老只是学问好的,你也嫁?”

  芙蓉郡主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的文选根本就通不过。”

  “那便是了,别说什么公平不公平了。我问你,现在报名的有多少人了?”迟臻比她还不耐烦。

  “这几日我没怎么留意,应该是过了百人的。”芙蓉郡主想了想道。

  “文试定在什么时候?考场设在哪里?”

  “我爹还在看日子,他想选个百无禁忌的日子,三个月内根本没有。考场就定在我们王府后花园。怎么了?你为什么如此在意我选夫婿?”

  迟臻托着腮思索,要她别说话,片刻后道:“你这几日寻个时间,领我到你们后花园游览一番。”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这么希望这个纪无澜选中?”

  中不中的迟臻不关心,她想要周大人那几封信,想找到其他证据说明当年舞弊案的内情,洗脱王琅的污点,想让那晚花园的刺杀再也不要重演。

  “纪公子好的很,起码长得比其他公子都好看。”

  “我又不是只看外貌,为什么要帮你?”

  迟臻懒洋洋地靠着,笑眯眯瞧她:“一家人嘛!你不帮我帮谁。”

  芙蓉郡主气鼓鼓道:“你只是个外室!我问你,你可知道我表哥遇刺之事?”

  对面,的迟臻笑容变淡了,垂眼盯着裙摆上的绣纹,一声不吭。

  “那你就是知道了?表哥伤的这么重,你为什么都不去看看他?你这个外室当得好不称职,这么多天你连个面都不露,那个牟二小姐还请了宫中御医来呢。”芙蓉郡主愤愤道。

  迟臻垂着头,一缕长发落在腮边,她拿手指绕啊绕,笑得有些勉强。

  “牟二小姐,也在?我不能过去啊,我若是去了,病倒的就不仅仅是王琅了。”

  那的确是。

  她一低头一扬眉之间,有种强撑的欢喜,让人瞧了心里怪不舒服的。芙蓉郡主嘟了嘟嘴,把教训她的话咽回去。

  “你若真有手段,就更该在此时好好侍奉表哥,在长辈面前表现,不然等牟二小姐进了门,表哥就算宠你,也不好越过了正头妻子的。”她一个小姑娘,用过来人的口气劝她。

  迟臻牵唇笑了:“好!我一定不负郡主厚望,努力固宠。牟二小姐,不够看的。”

  她突然又恢复了精神,低头瞧着招婿名册上的名字,边看边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空,镇北王府的园子我还没逛过呢。”

  见她翻到名册最后一页,芙蓉郡主将册子抢回手里,撇了撇嘴,说得好像她去过其他王府园子似得。

  “过几日吧,你等我消息。我催着老爹尽快把文选的日子定下来。”

  芙蓉郡主弯腰下车,又扭身回来,拎起给她的点心匣子道:“你不要在我身上如此费心,有什么手段用到表哥身上去啊!我又没有哥哥能娶你。”她闻了闻匣子嫌弃道:“来见我这个金枝玉叶,就带两块饴糖?你怎么如此小气?”

  嘴上嘀咕着,拎起东西下了车。

  回程的路上,迟臻将名册上的人名、出身、家世背景默默过了一遍,待她回去誊一份出来,慢慢琢磨这上面有威胁性的对手。

  她脑子里是名册上一页页的墨字,翻页的时候,王琅的影子便会飘出来,深邃目光盯着她,冲她抬着下巴:过来。

  她托着腮,望着窗外来往的人流,轻喃一句:也不知是谁缠谁呢。

  入夜,月色给窗外的海棠罩了层柔纱,远处有犬吠声传来。国学巷王琅的私宅里,又亮了灯,只是周围有暗卫潜伏守护着。

  书房的窗开着,王琅提笔在灯下走笔,突然手腕一顿,向着外面道:“房上风景更好?下来说话!”

  从房顶掠下的人影在门前站定,不客气地把门踢开,背着手走进书房内。

  王琅放了笔,在窗边矮塌上坐了,侧头看着迟誉,不耐烦道:“你想站着说?”

  迟誉哼了声,拉下面巾,走到塌旁盘腿坐了。

  “说话中气十足,伤好了?”迟誉接过他递来的茶,斯文地呷一口。

  “剑身多入半寸,此生你便无缘做我的内兄了。”王琅回敬道。

  迟誉到底理亏,气势稍弱:“这两年你整日都在做什么,懈怠至此,幸而我没有歹意,否则你可就不只是受伤了。”

  王琅冷笑:“若你有歹意,当晚你们还走得了?”

  想到她为了自己伤心欲绝的样子,王琅口气便有些压不住火气。

  只是对方是他未来的妻舅,他不发话,自己想求娶便难上加难。王琅忍了忍,抿了口茶问:“臻臻这几日在做什么?她,可还好?”那日她的状态很不对。

  迟誉把杯子往桌上一顿,不悦道:“我警告你,不要总想着勾引我妹妹,就算祖父看重你,我也始终觉得你非良配。”

  王琅轻哼:“你觉得什么并不重要。她原就是我的,是老师许给我的,你不同意又怎样?既然早晚都是我的人,我想想又如何?”他不仅白日里,就寝时也想,沐浴时想,不能宣之于口时还想。

  迟誉啧了一声,看在他险些被扎死的份儿上,就让他一让。

  “说正事。挨了这一剑,命险些都丢了,宫里对你的不满疑虑应该消退些,可查到什么?”

  王琅抵唇闷咳,灯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想到那一剑,迟誉确实有些心虚,当晚刺杀王琅原不过是装装样子。为了演得真,迟誉并没跟与他同来的师弟通过气,对方确实实打实地想杀王琅。迟誉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剑刺中了王琅胸口,骇得险些心都跳出来。

  王琅润了口茶道:“南屏文社背后是有人在挑唆煽动,是否与张伦有关,有待查证。近日有传言,张伦要回京述职。”

  迟誉面色阴冷地叩着茶桌。两年前,张伦原是司礼监排位第三的太监,舞弊案发后,为了此案东奔西走收集证据敦促督办,待案件落实后,他深受景正帝信任,被调往辽东做了税监,已经两年没回京了。

  “狗东西是嫌命长,前两年吓得龟缩在官署不出,现在总算有些胆子了。”迟誉眼睛眯着,笑得有几分杀气。

  王琅从抽屉里取出药丸,抬手送入口中,沉声道:“不是他长了胆子,而是必须要出来活动活动。圣人的身体大不如前,从前做过的业,早晚要清算。他这定是得了宫中的消息,怕将来没个好下场,未雨绸缪。”

  景正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朝在野均是人心浮动。

  王琅睇着迟誉道:“国子学仕子纪端的失踪,可与你有关?你将他如何了?”

  迟誉轻笑,脸上一副泼皮样子:“指挥使大人,这是要审我?”他姿态闲适地向后一仰,抬手揪下梅瓶中的花道:“我们只是在对付张伦一事上联手,并不算真的盟友。至于其他,你查你的,我做我的,两不相干。”

  王琅点头:“如此甚好。希望你不要枉顾老师嘱托,被仇恨蒙蔽牵连无辜。”

  他取出抽屉中的一叠信,指头压着推过去,“张伦做事十分小心,这是能收集到的他与朝中官员的书信往来。”

  迟誉拿起来揣进怀里,提醒道:“你自己且留心些,从前把仕子们都得罪透了,要是不能自保,就雇几个好手保护你。省得你若有个好歹,我妹子跟我闹。”

  王琅见他要走,开口道:“臻臻若是要来瞧我,你不准拦她。”

  迟誉啧了一声,坏笑道:“如此说来,她这几日应是没来过了。”

  见王琅一脸郁卒表情,他幸灾乐祸地笑了,“我这个妹妹,非同一般女子,她早说过要放下你的,说到做到。依我看,你有牟家小姐,她也可以找个更匹配的,她身边新晋出现的纪无澜也比你强啊。”

  王琅将杯子按在桌上,手劲有些大。他对自己还是十分自信的,就算抛开这十几年的师兄妹情谊,他的身体皮相对她有足够吸引力。

  他这厢稳坐钓鱼台,却不想迟臻这尾鱼脱钩了。

继续阅读:四十二章 不忍她哭她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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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春色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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