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师兄套路多又甜
程饭饭2020-04-20 14:164,777

  绿树浓荫,远天的浅灰云团被日头勾了金边儿。

  南城兵马司监牢内,王琅穿着一身鸦青色便服,看着被拷在墙上的人。

  有拷问的兵士上前,向他耳语几句。

  “宦官?”他冷漠地瞥了眼对方,“怎么想起来做了贼?”

  对方已经受了一翻酷刑,抬头冷笑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若不是你在小河口设计,就凭你这几只软脚虾,能逮得住我?”

  王琅稳稳地往椅子里一坐,漠然道:“公公身手的确不错,也只是不错,差一点儿也是差,输便是输。你效力于张伦,他自己不来,要你们进京做什么?”

  那人声音尖利地笑起来,“大人猜一猜吧!我早听说大人这两年专攻刑讯,看看我是不是跟那些书呆子骨头一样的硬。”

  王琅微微侧头,“好。既然公公执意,你们也不要藏着掖着,让他感受一番我南城兵马司的待客之道吧!”

  一旁有衙役应了,向后喊道:“把水烧起来!远来是客,给公公梳洗一番,洗洗风尘吧!便从两只脚开始吧!”

  所谓“梳洗”,便是先用滚水烫,而后用铁梳子梳,梳得皮伤肉落,这一翻功夫下来,没几个人扛得住。

  滚水端上来,狱卒将那人的两脚按进水里。

  那太监边惨叫边骂道:“王琅!你当年就是这么拷问你的老师迟魏东和同门的吧?那些读书人,可还扛得住?你的……”

  他又痛叫一声,“你的状元挚友,可也被梳洗过?你如此手段,他到死不认罪,听说他最后浑身筋骨尽断,到死都不能瞑目。手刃亲友的滋味怎么样?”

  王琅面无表情地坐着,类似的话,在过去两年他听过无数遍,再听连情绪起伏都不会有了。

  他动了动指头,狱卒会意,继续加滚水。

  舞弊案发后,主考、副主考连带着所有房师全部下狱,几十人惨遭酷刑逼供。

  案子就如同滚雪球,每日都会传来坏消息,谁又入狱,谁没能撑过刑讯故去了。

  王琅在有司大狱已经打点不过来,因他为涉案仕子奔走过多,他的太子姐夫还将他召入宫中训斥,要他明哲保身不要卷入案子中去。

  没几日,他接到了狱吏的口信,说是段嘉玉要见他。

  诏狱深处弥漫着血腥气与陈腐的味道,走道幽暗,似总也走不到头。

  他在牢房前停步时,段嘉玉正站在小小的窗口下,垫着脚,将手里的馒头掰碎了喂鸟雀。

  狱中饮食珍贵,段嘉玉却浑然不知似得,身处监牢不折风姿,怡然自得。

  两只鸟儿争着在他掌心啄食。

  段嘉玉喂饱了鸟雀,拂拂手,笑着向他道:“璇卿,你来了?莫用那种怜悯眼神瞧我。我还好,因我是一甲头名,他们没那么快提审,这几日让我见识了不认罪的下场,将来录口供便顺利些。”

  他走路时佝偻着身体,显是受过刑了,席地而坐时挺不直腰板,靠着墙勉强让自己端正些。

  “这些天,我听了很多的话,看过很多张面孔,无非都是劝我早早认罪。当真可笑啊!读了十几年圣贤书,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我与主考迟大人并不相识,何来串通舞弊一说?没做就是没做。我也不会为了苟活随意攀咬!”

  王琅袖中的手握成拳,神色淡然地点头:“我知道了,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段嘉玉欣慰地笑笑:“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可怜我读圣贤书十几年,一桩都未做到。待将来案情大白之日,来我墓前知会我一声吧。”

  “好。”他嘴角微微动了动,“家里可需要我支应?”

  段嘉玉摇头,“我还有两个弟弟,娘亲不愁奉养。”他顿了顿道:“璇卿若是有余力,能否帮我看顾牟二小姐,她……她一个庶出小姐,在牟家的日子并不如外人看上的那般好过。”

  他腼腆笑道:“是否有些强人所难?莫要与她再提我,原想着中了头名便有底气接近她……”

  “好。”

  最后一次见到段嘉玉时,他全身骨头尽断,只剩一口气撑着,狱卒说为了让自己不说违背心意的话,段嘉玉已经将舌头咬烂了。

  他躺在草席上,仰着头看着他,目光坚定至死不渝。

  王琅从诏狱出来,便上书自请参与舞弊案审理。

  段嘉玉也是死在他手中的第一个仕子。致死不招,致死不认。

  惨叫声犹在耳畔,王琅漠然瞧着眼前男人问:“张伦要你们进京到底所为何事?”

  那人疼出了哭腔,骂道:“有什么本事你继续用好了,看爷爷会不会怕。”

  王琅靠在椅子里,指头闲闲地敲打着扶手,“是为了舞弊案证据供春瓶。也为了找一个女子,找到她便将她绑回辽东去,可对?”

  那人已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痛骂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何必这么麻烦,不如给个痛快。迟魏东那老匹夫的孙女,我们已经给她找了个好归宿,保准她做最下等的暗娼,一辈子生不如死,张督主是不会让她死的,迟魏东不是总说文人风骨,那就让他看看自己的血脉脏成这样,还有没有风骨,瞧瞧他到底比我们哪里高贵!”

  王琅冷着脸站起身,向人吩咐道:“注意手下分寸,别让他死了。”

  手下人应了,梳洗结束,为了让疼痛发挥最大的功效,要给人喘息的机会。

  兵马司大狱悠长狭窄,人在当中行走,有种逼仄感。

  他踏出来时,微微眯了眯眼,外面和风晓日绿树成荫,风很快将身上的味道吹散了。

  王琅回府后,发现寻常活蹦乱跳的迟臻有些没精打采的,一个人靠在秋千架上,懒洋洋地不想动。

  问过了下人,才知道她上午写了两封信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王琅牵了牵嘴角,回屋看了看诗文锁,果然是被打开过。

  他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小傻子自找的。

  她自小就机灵敏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她懒惯了,又对学业毫无追求,从未好好发挥过特长,偶尔用一次,就累得脱力了。

  这匣子里正负卷共六套,题目近百道,她能一口气默下来,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府里的人见她这个用脑过度的样子,炖了汤给她补补,她蔫蔫地回到书房,缩成一团坐在椅子里。

  王琅看书她便看他,看着看着,小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王琅放了书,低声唤她:“臻臻?醒醒,喝汤了。”

  没人应声。

  王琅端起碗,用汤勺磕了磕碗壁,发出清脆响声,她迷迷糊糊醒过来。

  “要吃饭了吗?”

  “嗯。”王琅舀了一勺喂在她嘴边,她啊呜一口含住吞下去。

  喝了没两口,困得没有耐心了,起身往卧房走,还一头撞在了门框上,看得王琅皱眉。

  书房里安静下来。

  “信送走了?”他开口道。

  窗外有人恭敬地答:“已经送到了黉门巷的宅子里,李三郎已拿到了,正要人分写答案,陆陆续续有人上门去取了。估计不出一个时辰,这些备选的仕子应该就都会知晓题目。咱们可要干预?”

  王琅摇摇头,“她辛辛苦苦将题目默下来,今日且让她安心。”

  六月里的天气,下午没有风,热得人通身是汗。迟臻脸颊红扑扑的,鬓角鼻尖上都见了汗。

  王琅探了探她的额头,吩咐人去取冰块。

  “我库房中有一方凉席,一并捎来。”

  迟臻困乏,似梦似醒,王琅掌心温凉无汉,她惬意地在当中蹭了蹭。

  “顺便请曹医正过来!”这两年在云涧过得清苦,要帮她调养一番。

  下人应了,忙着准备东西,府里日常根本就没储备这个,下人只能回太傅府去要,寻常吃苦耐劳的公子突然要冰块,太傅府的总管还觉得有些纳闷,生怕他遇刺后身体再有个什么,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诸位夫人耳朵里。

  众夫人觉得京都内谣传多半作真,那曹医正擅妇科,这是藏了个心尖尖在里头啊!

  六月初三,文试当日。

  天刚蒙蒙亮,备选的诸位公子们呵欠连天到镇北王府集合,等着点名后入场,每个人脸上都是稳操胜券的表情。

  李三郎前来送考,对几人叮嘱一番,这次如意阁靠着卖考卷和答案便赚得盆满钵满,好心情都写在脸上了。

  迟臻还没到,他嘱咐王仕子与李仕子,切不可像国子学那次拆台,她此次已惹得高层不悦,早晚要走的,何必枉做坏人呢?

  众仕子刚刚集合,王府管家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当众宣布,考场换地方了,五人一组由人直接带往新场地。

  众人惊呆,没成想会突然如此。还有周围戒备森严的兵士,哪里是带他们过去,分明是押送,有人眼尖地认出,这不是南城兵马司的衙役吗?

  不过是场招婿考试,竟然还动用了兵马司的人?

  迟臻起床时日头已照在桌子上了!迟了!

  她懊悔地捶了捶自己脑门,梳洗后,随便扒了两口吃食,捏着只小包子便向外跑,正看到府外王琅的车。

  她扑过去脆生生地喊:“璇卿,你这是要去哪儿?能不能送我一程,我要去镇北王府!要迟了。”

  她不管不顾地爬上车,吩咐人先去镇北王府。

  应该是赶得上的吧?她放心地靠在位置上吁了口气,发现小桌上都是各样的点心。

  王琅握着书卷,并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进入考场后,一日只两顿吃食。她拿起筷子瞧了瞧王琅,笑嘻嘻道:“璇卿,这点心真好看,要不要我喂你吃?”

  没人应声。

  她自己吃了两只水晶蒸饺,又喝了小半碗三色粥,每样点心都尝了尝,又挑合自己口味的吃了些。

  垫了垫肚子,她放下筷子向外瞧,忙急急唤道:“停车!停!”

  这根本不是去镇北王府的路。

  她着急要下车,被王琅一把拽回了位置上。

  “璇卿,你自去办你的事,既然不顺路,就不用专程送我,我走了。”

  “坐好!”王琅放下书问她:“你不是赶着去文试考场吗?顺路。”

  哪里顺路了?这分明是向北走,镇北王府在东边。

  王琅缓缓道:“文试的场地改了,你不知道?”

  迟臻愣了,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眨着,眼珠滴溜溜乱转,像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话中的揶揄之意她怎会听不出,什么时候改的场地?她当真不知!

  芙蓉郡主不够仗义,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提前通知她?她做的所有筹划不是没用了?

  还吩咐了人在王府的墙上挖了洞,用来传递答案呢。

  考场改便改吧!严湘不是还收买了王府的的小厮?这个应当是稳妥的。

  王琅瞧着书页并不抬头,向她道:“汤喝了。”

  小桌上突然多了一碗汤,带着浓浓的药味,她有些嫌弃地没动。

  王琅眼皮一撩,她麻利地端起来,皱巴着脸灌下去。

  前两日她睡得有些久,王琅便招了郎中帮她搭了搭脉。郎中的意思是,过去两年她思虑太重,又没有好好注意,亏了身体,与生养上怕是有些艰难,却也不是难治的病,只要好好调理,三年抱俩也不是问题。

  车又行了一阵,终于停了。

  迟臻跳下车,惊了,这里不是兵马司大狱吗?不是要去文试场地,怎会来这里?

  她刚要开口,远处一道人影向她跑过来。

  严湘扶了扶帽子道:“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你临阵脱逃不想考了呢,那我也就不用进去了。太慎人了!”

  迟臻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惊讶道:“文试的场地设在兵马司大狱里?”

  严湘点头,又给了她一记重击,小声道:“你还记得咱们买通了两个王府小厮吧,用不上了,这次的监考官全都是狱卒,只有名册上的人能进,那些贴身小厮侍从一个都进不去。”

  迟臻转头,发现王琅的车已经走了。

  怪不得他一直老神在在的,原来把诸位公子弄到他自己的地盘上来考试,都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答题,若是要作弊,便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毕竟一个做不做的成还两说的郡马跟命想必,也没那么重要了。

  “纪无澜可来了?”她问。

  “来了,别的公子见到场地换到此处,都吓得走不动路了,他倒是挺平静,说什么难得能有机会在兵马司的狱中考试,此种经历该是毕生难忘。”严湘掖着手,砸吧砸吧嘴,将手指缝里的东西给她看。

  银票?

  “你说,若是我们现在收买狱卒,可有不怕死的乐意帮着咱们?”

  两手手里拿着各自的名帖,往负责查验的狱卒那里走,交上名帖,接受对方恶狠狠的目光扫视。

  “你试试?”迟臻压低声音说。

  严湘晃了晃脑袋。从前别人都说他二叔阴沉喜怒无常令人畏惧,他觉得那人是没见过这大狱,经年累月囚人之所,不知道有多少冤魂。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跟上!”狱卒一声冷喝,吓得严湘一个趔趄。

  他严公子何曾受过别人呵斥,抖着肩膀道:“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知道我二叔是谁?”

  狱卒瞥他一眼冷笑,“咱们只用知道王琅王大人的命令便可,其他的都是废话。”

继续阅读:五十一章 软萌甜只是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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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春色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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