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听闻过东陵国末帝与妖后的传说吧。今日,老朽便给诸位讲讲东陵末帝容与与其妖后遥兮的故事。”
正在倒茶的清歌乍听到这句话,手一晃,热茶全倒在了桌子上,有茶水顺着桌角流到了她的裙摆上。
“阿娘。”长安拽了拽清歌,担忧的望向她,“阿娘,茶。”
清歌回神,低头看流了一桌的茶水,慌忙放下手中的茶壶,拂袖将桌上和衣服上的茶渍去掉。抬头朝长安安抚的笑了笑,“没事。”
长安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真的没事,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乖乖坐在清歌身边,看她神色如常的重新换了盏茶。
清歌捧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楼下说书人的故事在继续。那两个于她而言已埋入了灵魂深处的名字被别的人堂而皇之又毫无预兆的提起,让她失态。
垂眸看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热气氤氲间恍惚映出了一双温柔缠绻的眸子,眼睑颤了颤,清歌捧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们之间,于后世来说留下的不是至死方休让人闻之感叹的爱情,而是千年的骂名。
清歌唇角勾了勾,笑的有些自嘲,原也没错,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至死方休感天动地的爱情,不过自欺。
一场千年风月,留下的尽是荒唐……
长安一边注意着清歌的神情一边听着说书先生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诉千年前的往事。
长安对自己的生父容与没有丝毫印象,只知道他叫容与,是个凡人,还是个死的连魂魄都寻不到的凡人。世上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就只有几则凡间的传说。
长安并不是不想见见自己的父亲,也想象过父亲会长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
在他很小的时候也问过娘亲自己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别的小仙童都有父亲而他却没有。娘亲笑着告诉他,他与旁的人不同,是她修炼时吸收天地精华后生出来的,他一度信以为真。直到他跑出南离山玩时听到别的仙君在八卦,说他是娘亲与凡人的私生子,血脉不纯……他气的上前与他们理论,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回家,哭着问娘亲他爹爹是谁……
娘亲抱着他时很温柔,摸他脑袋时很温柔,细声安慰他时也很温柔,可眼里却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与失落。
娘亲告诉他,他爹爹叫容与,是个凡人。
他拉着娘亲就要去将爹爹接来南离山,那次是他第一次在娘亲的眼里看到水光,也是第一次一向待他几乎有求必应的干爹严肃的跟他说不许胡闹。
娘亲说,爹爹已经死了,再也找不到了。
在看到娘亲眼中水光的那一瞬,他也就突然安静了,大抵是舍不得如此漂亮明艳的娘亲露出那样伤心的神色。
当天晚上娘亲就带着他去将那几位讲八卦的仙君给轮流揍了一顿。
此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他爹爹。
“这妖后遥兮,乃是灾星降世,在她出生时就克死父母与同村之人。又拜妖孽为师修习了许多害人的法术,后来凭借美貌迷惑了东陵帝容与。再说这东陵末帝容与,生性本就昏庸软弱,被妖后迷惑后更是变得残暴不仁,两人经常滥杀无辜百姓,取人心脏供妖后食用,天下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长安听着说书人所讲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伸手将手中茶杯一推,猛的站起身,对下方讲书之人厉声呵斥,“你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一派胡言。”
说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这是第一次被人毫不客气打断,皱眉朝声音来源看去,一脸的错愕。茶馆内的宾客也被这一声呵斥打断了兴致,纷纷抬头朝长安的方向望来。
众人见到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子正双手叉着腰,气呼呼的瞪着楼下的说书人。
小孩生的极其可爱,粉雕玉琢,精致漂亮的像是一尊玉娃娃。
面对如此粉嫩可爱的孩子原本指责起哄的话瞬间卡住。
长安见说书人停下看他,抬起小脸皱眉问:“你见过遥兮吗?”
说书人错愕了片刻后才回神摇头,“小公子说笑了,这千年前的人老朽怎会见着。”
长安又问:“那你见过容与吗?”
说书人摇头。
“那请问你祖上可有人被这两人所害。”
说书人继续摇头,脸色越发难看。
长安双手抱胸,扬起小脸,神色愈冷。
“既然你没见过他们,他们也不曾害过你祖宗,你为何要这般编造事实来污他们名誉。”
说书人面色完全黑了下来,语气也不在像方才那般客气,“小公子年纪尚小,自然不懂千年前的历史,有这样的疑问也正常,但还请小公子不要再捣乱。”
长安撇嘴,说他小?自己可是比这人大上了好几百岁。
“这般不分是非的故事还好意思说是历史,真是胡说八道,以讹传讹来误人子弟。”
“你……”说书人听到此话,气的脸色涨红,指着长安便道:“那来的孩子如此不知礼数没有教养,你家大人何在。”
长安看向他,心底冷笑,我家大人不就是你口中骂的祸国妖后与残暴帝王嘛……
此时,旁边一位身形纤细的女子,容貌清秀的女子站了起来,走到小孩身边。
“我就是他家大人。”
长安偏头,看向身旁,入目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只有眼角泪痣依旧熟悉。他瞬间知晓这是娘亲用幻术所化的容貌,他咋就没想到利用幻术遮掩,这样就算是将那说书人打一顿也没人能发现是他干的。
清歌睨了说书人一眼,淡声道:“我家孩子是说话耿直了些,但还请先生放心,我家家教素来不错,从小便教导孩子不能撒谎,歪曲事实。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请先生担待。”话落,清歌便带着长安下了楼,走至说书人身前,从袖中掏出一袋银钱递给他,“不知用这些钱能否买断今日先生所讲的这个故事?”
虽然知道遥兮容与多的是骂名,可没人会喜欢自己总是被骂,很何况这些骂名原本还就是假的。
说书人接过钱袋,暗暗的掂了掂分量,抬脸对清歌笑着点头,“自然是能的,我向夫人保证,此后决不讲这个故事。”
清歌见他应下,没有多说带着长安离开了茶馆。
说书人见两人离开,捧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待看清里面后,心脏猛的跳了跳,抓紧钱袋子就往怀里塞,嘴里碎碎念着,“我的妈呀,我的妈呀!今日可真的遇到活财神了。”那可是满满一袋的金元宝啊!用这些钱别说只是让他不讲一个故事,就算让他反过来夸东陵末帝与妖后他都愿意啊!
出了茶馆后清歌就拉着长安慢悠悠的逛起了集市,时不时的跟他解释几句凡尘界不同的风水人情。
长安听的认真,但心底直觉告诉他,娘亲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开心。他抬头看清歌,想问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好几次欲言又止。
清歌停下脚步,幽幽叹了口气,看向长安,“想说什么?”
长安看着清歌,两手抓住了她的袖子,“阿娘,你没事吧?”
清歌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我能有什么事?你这小脑瓜子本就不聪明,在多瞎想就更笨了,变笨了我可就不养了。”
长安听着清歌带着调侃的语气,看着她眼底的无奈笑意,噘嘴,道:“他们都说我很像娘亲。”
清歌挑眉,“是啊,所以你才能长得这么可爱,但是智商这点可没随我。”
长安:“哼,那我智商是随了我爹爹吗?”
清歌一手摩挲着下巴,仔细的想了想,后点头,“嗯,是随了他。”
长安:!?!?
所以他爹爹的不普通之处到底是什么???
白若手中转着一柄玉骨扇,抬头笑吟吟的望向对面之人,礼貌客气的道:“帝君,今日小歌儿带长安出去玩了,并不在南离山。”
苍华神色清淡,对比白若礼貌疏离的客气他更显冷疏淡漠,“如此,不知白若帝君可否知晓清清与长安去了哪?”
白若摇头,“不知。不过若是帝君不着急的话可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等,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小歌儿也就回来了。”
“多谢相邀不过不必了。”说完就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白若把玩着玉骨扇,嘴角勾起几分笑意,“帝君慢走。”
待苍华走后,他将手中的扇子收起,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任务完成,可以去问蓝袅多讨几盘小点心了。
苍华离开南离山后,垂眸思索了好一会,才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滴形坠子。若是清歌在这,一定会发现,这坠子与苍华送她的那枚一模一样。
苍华看着安静躺在手心的坠子,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用它来找到清歌。考虑着这样是否有些不太妥当,清歌会不会误会他送她东西的目的不纯?会不会以后都不收他的东西?然后与他保持距离?
眉毛渐渐紧蹙,苍华开始纠结起来。
他本也不是一定要今日见到清歌,但昨日,他路过太液池时无意听到了玉衡星君他们在谈论八卦,若是从前他都是装作没听见的离开。可这次他却隐约听到了清歌的名字。于是他停下,赏了会儿太液池的风光。
苍华也是这次才知道,原来九州八荒还有一个叫东阳君的仙君,并且此人还一直对清歌痴缠不休,对长安大献殷情。
一想到东阳君会如何缠着清歌,苍华的眸子就沉了沉。
万一,这会东阳君又去缠着清歌了呢?深吸了口气,苍华伸手掐了个指诀。另一只手中的坠子发出莹莹亮光,坠子上多出了一条无形的线,线的另一端连着不知名的虚空。
“在凡尘界吗?”苍华握着坠子,看着另一端连着虚空的线自语。
找到清歌后就偷偷的跟在远处,只要不被她发现就应该无事,若情况实在特殊,他还可以装做偶遇,想来清清也是不会多想的。
打定了主意,苍华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