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被杀举朝哗然,就连忠勇侯左家都没人再敢站出来说一句反驳的话,除了祁胜,征战无数的老将军,但沈清瑶知道这一仗一定会打,而且是云曦然的最后一仗了。
月朗星稀,整个皇宫灯影阑珊但却寂静得可怕,这一次征战举国之力,国库差不多被扒空了,云曦然为了这一战想提高赋税征收士兵,但这一次却被祁胜拼死劝谏下来。
“皇上,祁老将军求见。”门外的青芜声音洪亮,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但沈清瑶知道这一次怕是没那没容易。
“让他进来。”云曦然连头也没抬,心里明显全然都在那厚厚的一摞奏折上。
年近七旬的祁胜一身铠甲,腰背挺直,五十年戎马生涯,他的傲骨是积累起来的军功,是为保家卫国的志气。
“微臣见过皇上。”老将军身子半伏着,并没有下跪,做将军的,果然就是有气节。
而云曦然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抬眸看了看,亲自去将他扶了起来,“将军客气了,朕早就说过,您不必向朕行这些虚礼。”
“皇上,老臣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老将军挺直了身子,一字一句道,“皇上,攻打北狄,依老臣看,实在是不可行!”
女帝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情绪变得很不好,“有何不可?就算是西戎也是被天元的将士直捣皇庭,区区北狄而已,何以让我们征战四方的老将军畏惧至此?”
“皇上,并无此意,”祁老将军明显是知道云曦然的脾性的,慌忙解释道,“老臣知道皇上您年少有为,但是这三年来,兵力大幅度锐减,当真是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乱了啊!您为了不伤及百姓并没有征兵,可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区区十几万兵马,哪一次,不是损兵折将将近半数?”
云曦然听不进去,这些年的成功,已经彻底的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自己还存在的缺点。在她眼里,她这辈子,天元皇朝的第一位女帝,注定就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那些所谓的失败,跟她没有半分的干系。
“够了!朕决定的事情,谁都不能改变!”云曦然愤恨地甩甩袖子,脸色很难看,“没有兵力,你们就不会去调兵?去征兵?就像您说的,战争都是混着血水的,为什么朕的子民就要安然无恙?连年的战乱,必然掺杂着民不聊生,朕要的,是整个天下。到时候,有的是他们的好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云曦然的声音锐利夹杂着愤怒,高高到了顶点。
她怎么会任性至此,沈清瑶诧异,这一点一点的变化已经到了顶峰。
可是沈清瑶又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说得很对。自古战乱,注定逃不过百姓受苦。天元,肯定也是难逃此劫的。
“皇上,不可啊!到时候,民生疾苦,百姓会有怨言的!”老将军这一次,,彻彻底底的跪下了,那样子,虔诚得很。
“有什么不可的!”莫天岚猛地大喊一声,“朕已经给他们的安生,难道他们就不能对朕有所回报吗?那要他们,还有何用?老将军你最好还是莫要再说了,否则到时候,朕可就不能保证自己手里这把刀,指不到你脖子上了。”
“而且,就算你拿命来抵,也丝毫没有用处。”
云曦然的这句话,彻底封住了他的口。
祁老将军摇摇头,也许真的觉得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造孽啊!”
一句话说完,老将军忽然仰天大笑,“皇上,不能规劝您,是老臣的错。今日,臣愿意卸甲归田,了却残生,还望皇上念在臣一把年纪的份上,放老臣离开!”
沈清瑶知道,这是戎马一生的老将军,不愿意看到黎民百姓饱受妻离子散之苦。战争从来都要师出有名,正义之战才是为人称道的,而掠夺向来难以成功。
可是他,却又无能为力。
这样的忠臣,当真是不可多得!
“你……真的要走?”云曦然看着他,眼里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忍心让朕独自一人,披上铠甲?”
“皇上,老臣已近七旬,征战也已近五十年,自认为问心无愧,可如今,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皇上高抬贵手!”老将军此时的语气,已经不带丝毫的情绪。
一时的气愤,已经让他心如死灰。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他一把年纪了,看着,也确实不适合再打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连你也要离开朕。果真是众叛亲离,众叛亲离啊!国公死时,说得真是一点儿都没错!”云曦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血气。
老将军就是在那阴冷的笑声中,一步步,离开了书房。
可是云曦然眼里的,却明显是杀气。赤裸裸臣杀气,不带分毫的掩饰。她对着身边的侍卫使了使眼色,侍卫会意,走了出去。
沈清瑶知道,老将军一身傲骨,怕是活不长了。
他满腔的热血,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回报。云曦然的心狠,除了对待国家,还有对待那些离开她的人,高礼是,沐文璟是,祁胜也是。
这一场争执,沈清瑶全程都在,可是她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现在可以想象得出当初沐文璟的那一刀是怎样被云曦然刺下去的,面对这个昔日的爱人她可曾有过一丝的犹豫,现在又可曾有过一丝的悔恨。
“若烟,你说为什么他们都要站在朕的对立面呢,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老将军的身影远去了,云曦然却又忽然对着殿内的空气茫然地说着,声音渐次低了下去。
这样的话沈清瑶无法接,静默着,云曦然似乎也不需要回答,兀自站着,这时候才是一个皇帝的至高无上——至高无上的权力,至高无上的孤独与悲凉。
祁胜致仕解甲,走的时候不少将士去送,只是虽然看着祁胜的马车驶离了京城但是却不会知道这辆马车永远到不了他的家乡了。
打仗,还是与国力还算强盛的北狄,怎么可能说打就打,祁胜“致仕”后,整整两个月,这场战争的准备才算有了眉目。
但,躺在梅院里的沐文璟还在昏睡,直到云曦然带领军队出发前往北境,他依然没有醒。
云曦然亲征,护国公被杀,朝政大权交到了忠勇侯和沈清瑶手里,沈清瑶在皇宫里熬日子等着最后那一瞬间的到来。
“系统,现在任务完成度是多少?”
沈清瑶真的好久没有和系统对话了,自从和沐文璟在一起,她原以为这就可以了,但系统并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她知道,或许还要等到男女主角最后的终结。
“宿主,你好久没有找人家了,人家好想你,嘤嘤~”
系统卖萌的声音传来,沈清瑶闭了闭眼,平静地道:“任务完成度是多少?”
“人物好感度百分之百,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九十八。”察觉到沈清瑶心情低落,系统的声音正经起来。
百分之八十?那百分之二到底差在哪里?
她皱着眉,按了按额角,从头捋了一遍也想不出到底差在哪里。夜很深了,她这几日都过了子时才睡,眼底已经有了重重的黑眼圈,再加上担心着沐文璟,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隆冬已过,又是一年了。
“夏儿,已经三个多月了,为父再给他施最后一次针,若是他还不醒,恐怕……”剩余的话邢莫没有说,他这个女儿性子不是一般的坚韧,这两年他已经知道了。
“爹,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沈清瑶望着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的人,内心波翻浪涌,她没想过沐文璟醒不过来这种可能。
邢莫摇摇头,“心脏受损太严重,送过来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候。”
沈清瑶失魂落魄的回到皇宫,还没等坐稳,一封加急快报就递到了忠勇侯和她的手上。
那快报的纸张已经被揉皱了,甚至还沾着一两滴血迹,笔画更是匆匆,只四个字——帝薨,战败。
看完,忠勇侯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那快报悠悠荡荡轻轻飘落到汉白玉的地砖上,那纸上的血迹是刺眼的红。
沈清瑶无法淡定,这一天迟早会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淡然了,但还是有一丝颤抖的想系统问,“我能看一眼她死的场景吗?”
虽然她曾真的觉得云曦然可爱又可恨,但真的听到她死了的那一瞬间,她又觉得无比怅然,因为她是见过这个小姑娘天真烂漫的时候的。
“可以的宿主。”系统没有犹豫推脱就答应了。
湛蓝色的银光铺在眼前,该怎样形容这一幅画面?血流成河,横尸遍地?那满天的红映着地上玄色的铠甲,偶尔夹杂着北狄一两具黄,这是浸透着生命的颜色。
而云曦然注定的死局,就是现在。
在敌军强大的阵容面前,手足无措,万箭穿心。
战局已经基本定势了,云曦然率领的那一支军队,被北狄的军队包围了起来。
云曦然的那支军队,死伤无数,转眼间剩下的,便只剩下她一人。
苟且活着,却早也遍体鳞伤,所有的打斗,都是用自己的鲜血在支撑着。
敌军迅速聚拢,在她四周形成了包围之势。那是很强大的一支军队,手里拿着弓箭,几百人的架势,蓄势待发。
沈清瑶从来都没有感受过万箭穿心的痛,可她此时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要死了。”
沈清瑶看着敌人的首领手一挥,那箭雨便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云曦然在中间勾唇笑了笑,脸上的妖媚愈发明显。
她就算死,也是带着皇帝的威严。
不肯退让半分,纵然早已鲜血淋漓。可她,不服输,也不认输。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也是我想要看到的,最好的结局。更是整个皇城的福分。”沈清瑶顿了片刻,轻笑道,“这样的话,皇城的百姓,便暂时不会那样苦了。好在近年来她收在身边的人都是忠臣,算上去,也算是皇城的福分了。”
忠臣,自然会将后事都打理好,选出最好的那个国君。
这战争最后的留下的残局是北狄将士的欢呼,云曦然已经死了,死的时候紧紧握着自己的铠甲,她到底,还是放不下。
北狄的几位将领一同欢庆,一时间血流成河的战场,竟显得格外的热闹。
是啊,也对。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皇终于死了,天下,国家,还是他们自己。他们再也没了后顾之忧,更不用时时刻刻都担心被天元侵略。
而如今天元又要面对几年前的动荡了。
蓝色的画面散去,留下一室空寂。
天元的军队只剩了不到十万人奔回皇城,近三十万人,只剩了不到十万人,这一战,天元惨败。
女皇死,而大皇子云琮才不到三岁,只是一个刚能站稳的孩童,而这个孩童被拥立为天元的新帝。
天元熙宁七年,女帝云曦然薨逝,举国同哀。并举女帝的长子云琮继任国君,三岁的云琮瞧着眉清目秀一身正气,小小年纪坐在高高在上的明黄色座椅上,看着满朝紫蟒高爵,那一声“平身”稚嫩清脆。
沈清瑶立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迈上高台,坐上龙椅,小小的眼神透着坚定,他还不知道这个皇位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母皇去了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样也好,一切都已经步入了正轨。
死去的人,对于整个皇朝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干系。
云琮继位的第七天,沈清瑶和新帝说想要辞去女官一职,三岁的小童米明亮的眼神望着她,糯糯的稚音说:“柳姑姑,你要走了吗?为什么,母皇说你一直陪着她,也会一直陪着我的。”
一直,这个词和永远一样,最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不过孩子是不会懂的。
最终,沈清瑶还是离开了,左家可不放心一个有如此权力的女官在小皇帝身边,所以迫不及待的将她送出皇宫。
沈清瑶笑,左家,不会谋反掀不起大波浪,成不了气候,若是云琮成年以后还是忍下他母亲的舅舅,左家的富贵荣华便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