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刚过,尾巷一个小草屋的房门嘎吱一开又一关。
窸窸窣窣…
“没人跟着吧?”
“没人…”
“快进快进。”
先前说话的正抱着酒壶,心有余悸的摸了一把胸口,“明明平时没少干,不知为何,今夜的事,老夫差点以为是要命的勾当。”
“我呸!你个老不死的喝酒误事,姑奶奶我早就告诉过你,假死粉二钱兑水,内服外敷,你个老王八都干了什么…”后进屋的关上门,回身便开始数落。
片刻,火石作响,屋中桌上唯一的烛火点亮,满屋黑暗退尽,另人震惊的是,说话的二人竟然是不久前那个卖身的少女和本早该入土的亡父。
“二钱兑水,内服外敷没有错啊。”抱着酒壶的老者似有不服,低声反驳道:“老夫只是敷过了,忘了洗…”
“……”提起这茬少女就气,“幸亏姑奶奶灵机一动说你误食鼠药。”
否则所谓因病去世之说立马会被旁人瞧出纰漏。
老者无所谓道:“反正都一样。”
少女道:“一样个屁,你见哪个因病去世的老人家面皮如青菜一般颜色?”
老者自知理亏,喏喏闭了嘴。
少女眉头紧锁,“我总觉得今夜那两个人有些不对劲,说什么赌不赌,尤其那个穿紫衣的,他看我的眼神特别奇怪,以免夜长梦多,咱们得离开这。”
老者把酒壶一丢,凑了上来,“你说怎办就怎办,废话少说,分钱分钱!”
少女捂住钱袋,“按照说好的,我六成你四成。”
老者不依,“那可不成,老人家受了惊吓,钱自然要多一些!”
少女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看是你惊吓旁人吧,在说那句话之前求您老人家先把脸洗了好嘛!”
“你个不孝女就这么对待你爹的?”
“我呸,爹你入戏太深了…”
“给不给!”
“不给不给不给,你来抓我呀!略略略…”
二人围着中间的方桌一个追一个赶,连房门熟悉的嘎吱声都忽略了过去。
“啪啪啪!”
突如其来的拍手声把屋内争抢钱袋的二人定在原地,他们二人对望片刻,一同看向门口。
薛承歪歪斜斜的靠在门檐上,放下手,“愿赌服输?”
旁边的樊清远侧着身体负手而立,握在背后的拳头紧了紧,“愿赌服输。”
赢了赌局,薛承开心的很,对着屋内两个骗子也温和几分,“哟,你们这是闹哪出啊?”
少女率先反应过来,突然抽出手帕擦拭眼角,“公子有所不知,今天是家父头七,只因对女儿甚为想念,所以还魂来看看小女。”
老者相当默契的直挺挺倒地。
少女见状又道:“真是不巧,头七已过,我爹他走了。”
樊清远:“……”
薛承摇头轻笑。
多新鲜啊,骗人罪行都被抓个正着,这两人还能扯出花样,果真是…同道中人。
小王爷倍感亲切,心底不由升起想将二人收入麾下的心思。
薛承感动道:“行啊,念你一片孝心,小爷帮你把你爹埋了,然后买上晏城最好的石料砌在坟头,听说,晏城的石料可比京都的好,边境要塞的城墙便是用的此物。”说到此处高声朝着躺在地上的老者道,“保证密不透风,刨都刨不开!”
少女脸色变了变还欲再说,地上老者突然连滚带爬起了身,对着薛承跪下去哭嚎道:“大侠饶命啊!老人家不是故意诈死骗人,都是这个女娃子的主意!”
少女显然没料到老者这么不讲义气,气急败坏道:“老混球!这么快就卖我,亏姑奶奶天天给你买肉吃!”
老者抬头哼了一声,“说的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买的都是李二肉铺剩下的。”
“剩下的肉不也香么?”
“好哇,果然是剩下的!”
“往后剩下的都没有啦!”
“你……”
樊清远素来喜静,被吵的有些烦躁,抬手摁了摁太阳穴,薛承看着正乐呵,察觉身边人不耐,立即阻止地上争执的一老一少,“好了,通通闭嘴!”
他们二人对薛承还是有几分惧怕,果然听话的禁了声。
薛承道:“小爷尚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说罢,进入屋中在桌子上放下一锭金子。
女孩与老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所想,那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看破骗局又寻到此处,一定不是寻常人,倘若真的是来找茬的,断不会与自己废话这么多,更不会拿金子收买自己。
老者站了起来,女孩开口道:“公子请讲。”
想通这些,言语之间多了些恭敬。
薛承措辞一番,“你们刚刚说的,那个,假死粉是什么东西?”如非亲眼所见,他是不会相信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存在。
涉及到药的问题,女孩神情略微紧张,“公子问这个药做什么?”
薛承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寻了凳子坐下去,“上一辈子死的太随意了,想再死一次。”
什么?!
准备听一番阴谋阳谋不可说的宅院仇恨的老少二人傻愣愣的看着薛承,好像眼前人突然长了一头鸡毛。
他说的随意,不管旁人信不信,樊清远是相信了,他皱着清秀的眉,离开门旁,几步来到薛承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死?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儿戏?”
字字铿锵,言语清冽。
带着错愕,小王爷抬头,他很少仰视他人,眼前樊清远背着烛火,清瘦的身姿难得带来几丝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