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父老乡亲…呜呜呜…小女本是洼山村人,几日前,家父染上重病,小女千辛万苦带着家父来晏城求医,只是不曾想到…不曾想到……”少女,说到伤心处,猛的扑向面前的草席,悲痛欲绝的哭喊道:“爹爹,您怎么能丢下莺儿,就那么去了…爹爹啊!”
那场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围观的老百姓叹着女娃命苦,有一些不忍心的,跟着拭起泪来。
不多时,一老者从人群中站出道,“娃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好好将父亲安葬了吧。”这句话说到众人心坎中,接连有人附和说的是。
少女直起身,执着手帕连连拭泪,“老人家说的是,只是乡亲们有所不知,洼山村离此处甚远,为了救家父,小女身上为数不多的盘缠早已用尽,如今,只能卖身为奴,求的一点银钱,让家父早点入土为安…”
原来是卖身葬父。
樊清远见这一幕,皱眉:“这女子能赌什么……”
薛承补充道:“就赌卖身葬父,是真是假。”
卖身葬父,是真是假?
樊清远道:“此话怎讲?”
薛承道:“此赌注你先选,你选真,我便选假,或反之。”
樊清远见薛承神情淡淡,但依然在对方眼中察觉到一丝狡黠,不由得对此事认真起来。
那少女父亲亡故,哭的情真意切,莫非此事还有猫腻?
这般想着,他立即抬步上前,薛承见状,扬了扬嘴角,跟了上去。
少女哭着哭着,感到头顶阴影,缓缓抬头,便被半蹲面前的樊清远吓了啊了一声,朝后一仰,确切的说是被那个面具吓了一跳。薛承站在一旁,阴恻恻道:“小姑娘,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少女:“……”
樊清远盯着草席看了片刻,抬起手,修长指尖捏着草席边缘缓缓掀开。
草席下裹着一个半百老人,双眼紧闭,一身粗布衣衫还打着补丁,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周围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开始议论,除却少数念叨女孩可怜,多数人在猜测薛承二人的身份。
薛承悠哉悠哉的把玩着花灯,见女孩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转而把花灯递过去,“要么?”
少女赶紧摇头,微不可查朝后蹭了蹭。
薛承也不在意,把花灯挂在腰间,看着樊清远将那个老人从头到尾细致的查了一遍。
“如何?”
樊清远重新盖上草席,站起身道:“身上没有外伤,面色乌青,像中毒所致,心脉气息全无,确实是死了。”
女孩一直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听言适时哭诉道:“是的,父亲觉得病治不好,又不想拖累我,便趁我外出寻医时,吞食了鼠药。”
薛承诧异道:“你会验尸?”
樊清远淡然道:“只是有幸阅过相关书籍,看尸是第一次。”
薛承瞟了一眼地上的草席,“如此,卖身葬父便是真了。”
樊清远又道:“至于他们是否是父女,鄙人不知。”言下之意,这个人是真死了,但他们的身份未能确认,是否是父女,这个就是赌局胜负关键。
薛承一点就透,且看樊清远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这样如何,”薛承摇着扇子道,“咱们就当他们是真的父女。”谁让他心情好,娘子该让还是要让一把的。
“当真?”
“当真。”
既然当成真的父女,那唯一的不把握的事情解决,只要自己赌卖身葬父为真,那这场赌注薛承一定会输。樊清远用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他,“那这赌有何意义?”
难道纯粹来此浪费时间?
薛承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慢慢塞入少女的手中,神情轻佻,眼眸中却隐隐浮动一丝势在必得,“意义为何物,小爷想玩,自然是为了赢!”
樊清远瞥了一眼那人腰上的花灯,道:“那我赌真。”
“好,我赌假。”
“愿赌服输。”
“那是自然。”
给了葬父的银钱,薛承好人做到底,又找来一辆马车。之后便不理会女孩的连连道谢,拉着樊清远跑去馄饨摊吃了几碗馄饨。
樊清远对此十分不理解,这卖身葬父之事输赢已成定局,薛承怎还能吃的进去,难道自知已输,无力回天,选择自暴自弃?
樊清远捏着筷子,眼睁睁的看着薛承面前叠着几个空碗,万分无语。
薛承打着饱嗝奇怪的看着他,“看我作甚?吃啊,这里馄饨特别好吃。”
樊清远顿了顿,放下筷子,“我饱了。”
薛承不以为意,掏出口巾抹了把嘴巴,“算起时辰,好戏快开场了。”
“什么快开场?”樊清远感觉接下来一定没有好事,但依然忍不住去问。
果不其然,就见对面人哗一声纸扇全开立于前胸,挡住自己下半张脸。樊清远看着他眉眼弯了弯,眸若寒星。
“当然是看一场足以定输赢的好戏。”
二人刚要动身,隔壁桌壮汉传来喝骂:“哪个不长眼的撞摔了爷的馄饨!”说着,伸手抓起脚下跌爬的人,那人亮出脸,是一个面庞稍显稚嫩的清秀少年。
“你个小杂种,你娘亲没教你长眼?”
“说话啊!”
“小杂种还是哑巴?”
这番动静不小,薛承二人瞧过去。
樊清远眼看少年被壮汉骂的越来越过分,生了恻隐之心,欲起身去阻止,薛承按住他,“别动,我去。”
少年被人提溜着,似乎并不惧怕,眉眼稍显凌厉,直勾勾盯着壮汉,任由喝骂之余慢慢将手探与腰侧,刚欲动作,勾出的短刃却被一只手推了回去。
“一碗馄饨而已,何必如此。”薛承这番话对着少年道,另一只手又在壮汉桌边放下银子,“这顿,我请。”
壮汉拿着银子骂骂咧咧离开,少年挣了挣,怒道:“放开!”
薛承皱眉,那只摁着的手直接夺下短刃,“小小年纪如此歹毒,被骂几句就要拿人性命?”
小王爷自叹复生之前,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坑人祸害白日宣淫更是没少干,可也不曾想过要害谁性命,小子你可真是不得了,后生可畏啊…
少年不屑,“只要我愿意,有何不可。”
“口气不小。”薛承瞧着对方一身粗布麻衣,没甚特别,只当少年是意气用事,想起自己还有和樊清远的赌约,将短刃收入腰间,“这东西我暂且帮你保管,长了本事便来拿。”
少年死死盯着地面,拳头捏的咯咯响。
“你在欺负孩子?”樊清远看出不对劲走了过来。
薛承立马换了一副面孔迎上去,“没有没有,走走,看戏看戏去。”
“可是你…”
“无事,无事。”
目送薛承二人走远,少年斜了一眼远处的青楼,悄无声息的隐入身后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