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早天色极亮,深山里的河水流的急,河水不深透底清澈。
清秀少年挽着衣袖,一节白臂划过水面,与黑袍趁着一起,更显得白玉一般。
若有旁人看见这一幕许是会说,瞧着这少年细皮嫩肉的,许是哪家富贵公子,不光有着富贵的相,长的也讨人喜欢。
然而,并没有这样的旁人,颚尔力身边仅有的旁人还是个目不视物的瞎子。
“没事长那么高作甚……累死我了。”颚尔力好不容易将那肥大的黑袍拧脱了水,累的一头汗。
他将湿透的黑袍团成一团,抱在怀里,歇了一口气,一回头,便见到雾离安静的站立在自己身后。
那一刻,小世子浑身的毛好似都炸起来了。
褪去黑袍的男子垂着眼眸,刀削似的俊脸没有任何神情,他负手而立,也不知究竟站了多久。
这人在青天白日里面怎么好似鬼一般,都没有一点声音的!
“你…”看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灰眸,颚尔力想说能不能下次出个声,但张了张嘴,便放弃了,既然有求于人,这姿态还是要放低一些。想着这些,他用一只手扯了下脸颊,不悦脸色转瞬消失无踪,竟真的像称职的跟班一般,憨笑道:“大人,早啊,饿否?渴否?”
雾离偏头,朝着一个方向,没有做声。
颚尔力等了片刻,脸都笑酸了,也不见对面人给个反应,这笑脸隐隐向着狰狞,“大人?”
雾离回头,抬手伸进衣襟里,摸出十两碎银,递给颚尔力,说道:“西北方向,林后,玉德轩的包子。”
颚尔力下意识伸手,接过来后忽然发觉不对劲。
这买早饭钱给的也实在多了些,难不成这人听见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觉得不喜,打算拿钱将自己打发走?
这可如何是好?
颚尔力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一逞口舌之快。
眼下,人家觉得你不好了,不想你做跟班,拿着钱爱去哪去哪,甚至还好心告诉你,哪里有包子,买了吃饱好上路……
颚尔力脸色越来越难看。
雾离给了钱,手掌停在半空,示意颚尔力将袍子交到他手上。
颚尔力攥着钱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便抱着袍子立马退后一步,哈哈笑道:“自是跟班,怎能劳烦大人做这些,您等着我,我这就将大人的衣服妥善安排下,您等着我……等着我……等着我啊……”余音未尽时,少年抱着袍子已奔出数一里远。
雾离的手,依然停在那,歪头听了阵,一向淡然的面孔难得浮上一丝诧异之色。
颚尔力抱着袍子一口气跑了数里,直到溪流的影子都瞧不见了,才寻了个树干将袍子晾上去,晾完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安全,于是在附近掰了许多带叶的枝干,将衣袍围了个密不透风。
如此,那人找不到衣服,便只能等着自己。
颚尔力暗自觉得如此聪明的做法不愧是我,遂整理一下自己的粗布衣衫,又将皮帽扣在头上,去寻雾离口中说的玉德轩。
雾离口中说的玉德轩,本是一个沿路茶亭,也不知从何时起,改成了包子铺,铺中老板与伙计只有一个人,便是一名三十余岁风韵犹存的寡妇。
颚尔力钻过一片密林,探头而出,就看见了一个小包子铺炊烟袅袅的立在路边。包子铺面积十余方,顶房檐处悬着一面粗布招牌,上面写着玉德轩。
铺门敞开,不见老板,门前屉子叠了许多,却不见有什么生意。
感觉有点怪异。
颚尔力下意识摸了把怀中的碎银,一边皱着眉头上前,一边轻声喊着:“老板在吗?买包子。”
炊烟缭绕,风过,散了些,却如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颚尔力暗自道着奇怪,像模像样的说着:“老板,小人有急事,包子我便自己取了,钱怕您找不开,我下次给。”说着伸手就要拿屉中的包子,岂不知,指尖刚触到屉子边缘,嗖的一下,一根铁筷子直直的擦着他的指尖射在了屉子上。
颚尔力身子僵了下,快速将手收回。
“哟,我当是瞎子又来了,急巴巴的赶来,哪不知,竟然是个这么个娇嫩的男娃娃。”女人娇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颚尔力寻声看过去,便见一扎着围裙的貌美女子,慢慢走来。
那手中还把玩着一根铁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那女子手中的那根与钉在屉子上的那根明显是一对儿。
颚尔力谨慎的后退。
这女子,是会武的。
刚刚那根筷子的准头拿捏的刚刚好,又不会伤到人,又起了威慑作用。
会不会又是追杀自己的人?
屡次下手不能成功,这次又会是什么阴谋诡计?
女子面对颚尔力的敌对,并不在意,只是笑着来到铺子门前,从门里取出一个木凳,放在门口,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蒲扇子,拧身坐在木凳上,这会,在颚尔力眼前,蒲扇一拍,女子紧接着脆生生的一叫:“开张咯!”
颚尔力:“……”
原来真的是卖包子的…
女子叫喊声刚落,突然一人轻身一纵,一转眼翻身上了房顶。
颚尔力只来得及瞧见一抹影子,眨眼间那人蹲坐在屋顶上,调笑道:“老板娘,一日不见,可又美了三分。”
老板娘头也不回,干脆道:“十两现银。”
屋顶上那人收了正色道,“现下仔细看过,却是美了十分!”
老板娘铁面无情,“十两现银!”
屋顶上的人,面色一垮,无言以对。
“哈哈哈……”一老翁骑着毛驴歪歪晃晃的从林中走出,掏出酒壶喝了口酒,才对屋顶男子道:“赌局输了,你那陈年窖藏,该给我一坛。”
许是想到珍惜的酒既要输给人,屋顶男子郁闷道:“老天无眼,怎能如此对我。”
此话刚落,男子足尖一点落在老板娘面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银两,放在老板娘早已摊平的手掌上。
这厢收了钱,老板娘爽快的用草纸包了包子,交与他,又道着:“赶紧走赶紧走,看见你就眼睛疼。”
男子将包子收入怀中,假意要走,突然趁老板娘不备,偷香了一口。
老板娘猝不及防下被占了便宜,气急道:“你个狗东西!”骂完直接动了手。
男子立即施展轻功飞跃十丈远,脚尖掠过的地面,片刻间钉了十几根铁筷子。
老板娘见人影远去,气哼哼叫着道:“再有下次,废了你的命根子!”
目睹一切的颚尔力:“……”
卖老板娘会武不算什么,买包子会武也不算什么,真的让小王爷震惊的是,那一个包子,真的需要十两现银!
天,十两银子吃一个包子,那位雾离大人家里难不成有藏?!
老板娘又指天指地的骂了一阵娘,这才注意不远处像木桩一样杵在那的颚尔力还没有走。
将人上下瞧了瞧,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笑道:“小弟弟也是买包子的?”
手心的银子早已被汗水裹满。
颚尔力听见女子与他说话,勉强笑了下,“是我家大人让我来的。”
“大人?”老板娘美目转了转,“你只是个随从?”
说随从也不错,好坏也与跟班在一个位置上,小世子不在意,又道:“大人交与我银钱,买玉德轩的包子。”这句话说完,颚尔力比方才要自在许多,话落便掏出银两呈上去。
掌内的银两已经沾了手心汗水。
老板娘抬手接过同时,又问:“你家大人可是雾离。”
看来是来对了。
颚尔力终于将心放肚子里,笑道:“正是。”
老板娘慢吞吞的从屉子里取出个包子,抬眼又将颚尔力上下看了看,突然笑道:“雾离从哪找的你,细皮嫩肉的,要不是老娘知道他不好那口,保不齐以为你这是他在哪寻来的……”话语未尽,自是一番娇笑。
颚尔力:“……”
都是什么人!!
真他娘的庆幸雾离他不好那口!
小世子铁青着脸回来时,雾离架着火堆正在烤鱼。
他听见颚尔力来到近前,抬手直接道:“包子。”
颚尔力见雾离那张与世无争的脸就来气,想着老板娘说自己是他找来做那事的,话也不想多说,从怀中取出包子往对面人手里一放,往旁边蹭几步远,蹲在火堆旁立起了贞洁牌坊。
雾离没有在意颚尔力的小动作,此时他的注意全在手中的包子上。
小世子想着十两一个的包子定然是数一数二,气归气,眼光不自觉的被雾离手里的包子吸引,他眼看着雾离从纸包中拿出那个包子,并没有直接咬一口,而是放在鼻尖嗅了下,两手才将包子从中间掰开。
颚尔力好奇的想。
那么贵的包子,里面会是什么?
难不成是人肉?
小世子心道十两一个也是有那个可能的。
在颚尔力的视线中,包子被雾离一分为二,然而包子中并没有馅,也没有想象中的肉,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
更加惊奇的事情就是,雾离吃也不吃,似乎毫不在意般的将包子直接丢入火堆中。
小世子惊呆,这人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