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两雪花银换来的包子不多时便成了焦炭。
颚尔力震惊于状若寒酸的雾离如此阔绰,不由得想起那夜薛承用一锭银子赔了一碗馄饨的事。想着想着小世子不由得感慨道,大沅人,奇怪的很,都是花着大把银钱过着凄惨日子。
朝阳渐起,雾离与颚尔力分食了那两条鱼,关于包子的事,雾离只字未提,只是好似准备的西行之举却临时改了主意。
颚尔力猜,应当就是见了那包子之后,身旁那人才改了主意,也不知那包子到底有何关窍,想来想去,他也想不通。
待黑袍干透,雾离起身赶路,颚尔力跟着他一路向南。
雾离虽默许了颚尔力的跟随,但与他之间的交谈少之寥寥,有时候半天都不会说上一句。关于这个,小世子乐的逍遥,说得多了,难免会有破绽的时候。
省的关于自己身世问题再去周旋。
赶路途中,雾离买了辆马车。
雇佣的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家汉,前一阵还在播种,这会鞭头甩的作响,还在与坐在身旁的颚尔力道:“这道,老子走了多年,青天白日的,连只鸟都不见,没得什么危险。”
颚尔力悄悄回头瞄了眼车内的雾离,见那人黑袍照的密不透风,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心里佩服车夫的胆量的同时,又忍不住想,青天白日,连鸟都见不到,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连走兽都知道避让的地儿,能说安全吗?
但这是雾离选的路,颚尔力作为称职的跟班,必定要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危险?
颚尔力抬手摸了下肩膀,那里的伤口亏了雾离的药已然好的七七八八,再往上,歪斜的补丁处,摸着还能感到细细碎碎的异物。
指端轻触着,小世子冷笑,真的危险来了,他必定第一个先跑。
杀人他不会,但这保命的手段可多着呢。
道路越行越崎岖,到最后,行进艰难,雾离与颚尔力皆下了马车。
车夫笑呵呵的帮着他们将随身包袱拿下马车,交与颚尔力手中,临了还不忘说道:“看这天呀,许是又要下雨,这荒郊野外的也没有个栖身的地儿。”
他眼神一指两山夹缝处:“小人听说,那处有个宅子,荒废许久,遮风挡雨足矣,但听说出过人命,如果二位不嫌弃,可在来雨之际暂避一时。”
颚尔力垫脚望向车夫指的那处,因密林遮挡,并没有看到任何宅院的影子。
他忍不住向前跑了几步。
那边一直未开口的雾离突然道:“你说你家住晏城?”
许是冷不丁听见雾离讲话,车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颚尔力,见他未注意这里,才道:“正是。”
雾离头抬了少许,“家住晏城,农地却在岚州地界。”
车夫潜意识觉得面前的黑袍男子很危险,但他言语之间却未有一丝咄咄逼人感,就像聊一般的闲话家常一般。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应当只是好奇问一问而已。
因此车夫便又回了句:“正是。”
此话刚落,雾离突然出手将车夫脖子拧断。
颚尔力察觉回头,就见刚才还在夸夸其谈的车夫如一滩烂泥一般软到在地。
小世子惊呆,半晌才道:“你……为何杀了他!”
这是他第二次见雾离杀人。
依然是那么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颚尔力心里隐隐发凉。
这次与之前不同,上次杀的那些是追杀自己的杀手,就算死一万次小世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此次不同,刚刚死的那个只是个普通百姓!
雾离蹲下身,仔细的摸过车夫身上的每一处,却一无所获。
颚尔力见他向自己走来,忍不住退后一步。
雾离不发一语,与颚尔力擦身而过,向着的就是车夫指着的那个方向,颚尔力回头盯着他的背影,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又攥紧,不敢看那车夫的尸体,直到那人背影远去,他才用力呼出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几乎能住百十口人的庞大宅院,出现在眼前。
雾离走的不紧不慢,朝着安静的宅院行去。颚尔力快走几步跟在后面,走的越近,宅院中莫名的刺鼻气味慢慢弥漫。
一直走到宅院门前时,颚尔力已经人忍不住开始呕吐。
听到背后的声响,雾离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未有回头道:“你在此等我。”
颚尔力用力呕几下,匆忙间扯下衣角碎步捂住口鼻,闷声道:“不必了,我随你进去。”
在此地等着?
简直说笑!
这荒郊野外,你个杀人魔头把我扔下,我遇到危险怎么办?
雾离听着颚尔力来到身边,也不再多言,抬掌拍开紧闭的院门。
门缓缓而开,凄惨一幕,赫然出现在眼前。
颚尔力若非早有准备,必定高声尖叫。
青石板路,原有的灰白已不见,其上布满黑污,接连入目的森森白骨,或躺或趴,赤裸裸的昭示着,这些人死之前都是以何种状态死在原地。
颚尔力瞪着眼睛,心口涌上来的恶心感逼的他再次哇哇大吐。
雾离在原地站了近半盏茶的时间,等着颚尔力渐渐适应。
“好些了?”
颚尔力抹了把嘴唇,闷声道:“死不了。”
雾离静了会,才道:“就你眼见的这些,将他们的穿着讲与我听。”
“什…好,我知道了。”颚尔力吐的浑噩差点忘记身边这个杀人狠绝的男子是看不见的。
颚尔力忍着各种刺鼻味道踏入院中,顺着最近的一具慢慢看过去,片刻后,回头道:“许是年代久远,好些已看不出原状,但大致来看,衣着极黑,每人的肩膀与胸口处带着少许硬甲。”
说到此还不待雾离有什么反应,颚尔力发觉不对劲,“奇怪,衣襟带甲,这不是只有行军中人才会穿的么!”
雾离没有回答颚尔力的问题,而是直接步入宅院的屋舍,院中只留了颚尔力一人。
小世子面对院中的数十具白骨,徒感阴森。
他抬手摸了把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赶紧追着雾离,一同进入屋舍。
本以为踏入屋舍必定又是一番惨不忍睹,但令颚尔力惊讶的是,屋舍之中不单没有死人,反而屋中各物保存完好,就像主人只是出个门,不久便会归来一般。
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宅子,生前主人应该是名门大家,屋舍许多物件颇为名贵,字画书籍林林总总摆满了几层书架。
雾离抬手摘下帽子,闭了眼阵,再睁开便慢慢走向一座书架,抬手拿下一本书。
颚尔力来到他身边,见雾离打开了那本书,他看了会,震惊在地。
一时间,他顾不得嗤笑雾离将书本拿反,而是惊于,那本书上面竟然一点灰尘也无!
同一时刻的晏城府衙。
薛承又问:“那夜我与官家走了后,你们又发现了什么?”
庫厉失笑:“说了如此之多,你怎的还惦记这个?”
薛承冷笑,就知道这个老东西没说实话。
庫厉说完那句话,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纸包,“是一点土,在放画的暗格处发现的。”
薛承打开纸包,细细端详过,蹙眉道:“很罕见,我没见过。”
庫厉将那夜如何与樊清远发现线索的事情与薛承详细讲了讲,又道:“我没有主动说与你听,是因为我近日查到了一点关于这土的线索,但我不确定线索真假。”
“什么线索?”庫厉能查到这些,薛承一点丢不意外,偷是贼的老本行,而庫厉这个贼头子见多识广,会查到什么,完全在薛承意料之中。
庫厉摸着下巴道:“于你的身份,你能了解到,现如今,宫中会有谁,喜欢饲养血兰。”
血兰,同体暗红的花,三日花开,七日衰败,极其难养。
经这么一提醒,小王爷多少有了点印象,“南蛮自战败后,每年都会进贡各种本国的奇珍异宝,小爷却是听说有很多稀有花蕊,但究竟是再不是血兰花,这还需要再查。”
庫厉点点头。
小王爷简单想了下立马反应过来,“你的意思,这土或许与那花有关?”
庫厉摇头道:“不肯定,但或许和那朵花有关。”
薛承点头,收好那包土,放入怀中。
庫厉突然啊了一声。
薛承皱眉:“都说了我回宫便查,你还叫什么?
庫厉怔怔道:“不是关于土的事情。”
薛承问:“那是何事?”
庫厉有些不好意思,“我带来个当铺的杀人嫌犯,已经交于知府了。”
薛承了然,“哦,那是好事啊。”
庫厉此时竟忍不住笑了。
薛承疑惑:“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庫厉小声道:“在带人回来时,我怕那人醒了声张,便点了那人的哑穴。”
薛承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呢?”
“然后我便忘记告诉知府了…”
“……”
被庫厉带回来的那位“神仙”,在郎中猛药强灌之下,终于是被人从地府中抢了回来。
知府大人见人睁了眼,立即抬手命人将府衙大牢内所有刑具皆抬了上来,一字排开在“神仙”面前。
靠在床头的“神仙”见这一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知府大人阴沉的坐在对面,指着一地刑具,阴恻恻道:“大人我一向喜欢大型伺候,现在我问你,你来答,若说错一个字,那这些玩意就在你身上走一遍。”
“神仙”神情怪异,突然惊慌失措的起身,跌在地上。
屋内衙役见状迅速将人一左右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