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面色一变，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指着颚尔力：“你你你，你敢！”
颚尔力取出自己的匕首，伸向渔夫，“我有什么不敢。”说着停在半空中对着渔夫的脸慢慢比划十字，“杀你轻松的很。”
小匕首隐着流光，一看就锋利无比。
渔夫气的脸红，指着颚尔力抖半天，直接对一旁默不作声的雾离怒道：“你就不管管？”
颚尔力一愣，接着一笑。
好样的，这渔夫还知道找长辈告状了！
虽说让雾离来做长辈，想想就恐怖，但潜意识将雾离当做自己人的小世子，在那一瞬间却有了一丝退却，但此时不吭声又显得太窝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谁都管不了我！”
颚尔力举着匕首，“我今日就要宰了你，谁来……呃？”手中的匕首被身后人轻巧的夺了去，小世子举着空空的手，心里将那句谁也管不住我暗自读了几遍，顿时气焰消了大半。
“你…”颚尔力回身，见雾离握着匕首，那神情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喜怒，他看着那张淡然面孔，却不敢要回，低声道：“他那么欺负人，我…”
雾离道：“不妥。”
渔夫见状，更加嚣张道：“老子现在定一百银两，你们爱坐不坐！”
颚尔力这次是真的气了，撸袖子就要上前，“信不信我用拳头一样打的你满地找牙！”
渔夫心道我会怕你个娃仔，道：“听你的口音，怕不是大沅人，哪里来的野娃子，北夷的？来这里撒野？”
竟嘲笑北夷人！
若不出手，我颚尔力就不必活了！
颚尔力眉头倒竖，刚要动作，肩膀却被身后人按住，用力不大却恰好让颚尔力挣脱不得。
“雾离！”颚尔力回头狠狠瞪着，“他涨价，我可以不追究，但他骂我，我想要教训他，你也要拦着吗？”
雾离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从按着的肩膀直接摸向颚尔力的头。
突的感受额前的温热，颚尔力眉头一松。
“人不能杀，不能动，但可以威慑。”雾离说着手指一动，指尖的小匕首突的一晃，下一刻匕首堪堪贴过头皮，插在渔夫的头发理。
颚尔力慢慢回头，看见渔夫顶着匕首吓的面无人色，又听身后人又道：“布衣百姓，罪不至死。”
雾离那一刀成功吓住了渔夫，到最后却只收了一两银子，便让雾离二人上了船。
风和日丽，悠悠载舟。
河水并不湍急，渔夫划了一阵，再也忍不住道：“两位好汉，小人养家糊口已是不易，能不能…”
颚尔力一脸杀气的回看。
渔夫里面紧嘴巴，抬手指了指头上的匕首。
颚尔力偷偷看了一眼自上船就一直闭目的人，蛮不在意道：“带着吧，对你好。”
渔夫以为自己听错了，“对小人好？”
没见到哪好，就感觉命悬一线了。
“当然好了。”小世子笑，“这水这么深，万一你掉进去还能有个防身的武器。”
渔夫：“……”
这小子绝对是在报仇！
颚尔力与渔夫之间聊出了乐趣，便又随便问道：“大叔，你这掌船载客一定赚了不少银子吧？”
应当是长途寂寞，这随便聊聊还能解个烦闷，渔夫哼了一声，别扭道：“月余，只有你们这两位租船。”
颚尔力瞧着渔夫一身粗布衣服，又道：“那平时以什么为生？”
“打鱼。”
渔夫提起这个就发愁，慢慢晃着船桨，有丝不解，“可是最近这段时日有些奇怪。”
颚尔力道：“奇怪什么？”
“那鱼。”渔夫好似不知怎么形容，只能道：“消失了。”
颚尔力听完特别捧场，拍着巴掌：“大叔，你这神话故事讲的好！”
渔夫：“……”
渔夫急道：“我说的可是真的！”
颚尔力就喜欢看渔夫吃瘪，这厢想要再说点什么来刺激刺激他，那边雾离突然睁眼，并一把将颚尔力抓住，低声道：“不要说话。”
喜形从来隐于内里的男子，面上第一次带上明显的谨慎神色，引得颚尔力也跟着紧张，但雾离不让他说话，他便不敢吭声，只能仰着头盯着雾离的眉眼，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水面渐起纹理，间或各处冒着水泡，围绕着船身，越来越密集，连渔夫都发觉不对劲来。
渔夫握着船桨，慌张道：“这是…这是…”
颚尔力盯着水泡片刻，见那处晃的一闪而过的影子，眸子瞬间睁大，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但现在解释也来不及，颚尔力突然对渔夫大叫，“快划，快离开这片水域！”
渔夫嘴巴能耐，可手上功夫不行，被这水面异常景象吓的直哆嗦，“我我我…”我了半天，手一滑，连船桨都滑到了水中。
颚尔力暗道该死，急忙回头去看雾离，见雾离起身一把将身上的黑袍脱下，他下意识的接在手中。
抱着黑袍，他似乎猜道了这个男子想要做什么，便立即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急道：“大人！你不能下水！”
雾离被迫止住身形，不能视物的灰眸向颚尔力方向，薄唇一动轻声道：“船将要沉了。”
说完，也就片刻间，船身产生微微晃动，间杂着稀碎的声响，就像有无数的牙齿咯吱咯吱咬着木头，不一会，船底慢慢的渗出水渍。
渔夫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事，哇哇大叫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
没人来回答这个问题，船身晃动的更加剧烈，颚尔力抓着雾离勉强站稳，他抽空往旁边看一眼，面色猛然大变，厉声道：“不能跳！”
渔夫听也不听，直接跳进水中，颚尔力气的咬牙，对着水中就骂，“你个混蛋将我的匕首还来啊！！”
片刻后，回答他的是一片暗红的血慢慢晕染上来。
颚尔力气的头疼。
看来渔夫已经凶多吉少了。
河中因为见了血腥，里面的东西愈加疯狂，船身晃动的更加剧烈，船内的水也已经漫上小腿。
颚尔力盯着水面，勉强稳住心神，抬手摸向肩膀。
肩膀处藏着个纸包。
纸包里包着的既不是毒，也不是药。
是一种兽的粪便粉末。
是自逃出来前在北夷大宫内，掌事嬷嬷偷偷塞给他的，颚尔力从来没有想到会有用到这个的一天。因为他低估了古突想要至自己于死地的决心，连那种可怕的东西，都不惜一切的拿来对付自己。
颚尔力盯着水下，忍不住想，无论何人，武功再高，这一头扎进去，恐怕浮上来的便是森森白骨了。
这古突为了对付他真是下了大手笔。
这般想着时，一旁安静伫立的雾离，突然一头扎进水中。
“雾…”
颚尔力简直不能相信眼前一幕。
该死的！
他不要命了吗！
那个人，眼瞎了，难道心也瞎了！
颚尔力深呼几口气便毫不犹豫的将粉末从肩膀那地方取出，迅速涂满手与脸，对着雾离下水那处，直接跳了进去。
就当偿还他屡次救自己一命的人情，少年跃下水中那一刻还在想，颚尔力，你什么时候如此有人情味了。
入了水，冰凉的水温刺的颚尔力浑身一激。
他鼓出一口水泡，慢慢适应了水中的环境后，立即划着手臂去寻那人。
因为是白天，水下视物只有一些模模糊糊，他滑动手臂转身看见了船底，船底早已经被啃的坑坑洼洼，但那边眼下什么都没有，那些东西应当是被渔夫的尸体或下水的雾离引到了别处。
事不宜迟，颚尔力快速划水向深处潜去，越往下，水中的事物越加模糊，他拨动眼前浮动的水草，一圈一圈的查找。
转了一遍，除了动物尸骨与水草，没有看到任何人，颚尔力憋气也到了极限，只能先游上去先换气。
他涌出水面大力的喘气，接着憋了一口再次潜下去，这次换了方向，刚游了一会，便见到了渔夫残破不堪的尸身。
颚尔力一阵恶心。
渔夫肚腹已经被掏空，四肢挂着碎肉，只余眼睛的脸被啃的深可见骨。
颚尔力知道，雾离，应该就在不远处，但见了渔夫的死状，他很难想象那人是否还在活着。
颚尔力用力蹬了一下，像渔夫后方继续潜，模糊间，他看见一条通体极黑的鱼像自己游来，只要一眼，颚尔力便认出了这是古突饲养的食人鱼。
就是这个东西！
看着不甚出奇，但牙齿锋利的连船底都能咬穿。
颚尔力想起曾经见到它成群结队瞬间将活人啃食干净的恐怖景象，忘记身上带着这种鱼避之不及的粉末，只是下意识忍不住后退。
匆忙间，他的脚被河内的水草缠绕，止住了身形。
颚尔力眼见那食人鱼越来越近，开始奋力挣扎，却不想脚上的水草越是挣扎缠绕越紧。
啃食人肉的鱼近在眼前，脚下的水草越缠越紧，甚至连口中含着的那口气也是憋到极致。
颚尔力在水中一阵头晕，心道，古突那个废物，知道自己要死了，一定会消掉大牙。他又心道，雾离你这个混蛋究竟在哪。
食人鱼游到昏昏沉沉的颚尔力旁，似感到了天敌的气味，徘徊在侧不敢上前。
颚尔力垂这眼，在窒息前又忍不住想，嬷嬷果真没有骗他，这全尸算是保住了。
少年静静的浮动在水下，双眼麻木的睁着，恍惚间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游过来。
雾离…
这是颚尔力失去意识前，心中叹道的名字。
“小兄弟？”
“小兄弟，醒醒，把药喝了。”
颚尔力猛的睁眼，入目是一个半百老头，身下晃动的触觉告诉他，这又是一搜船，且还是一搜大船。
“这是哪…”
颚尔力并没有接过药碗，双目盯着老头，“你是谁？”
老头见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是管家，你在我家主人的船上。”说着，将手里端着药碗放下，将人扶起。
老管家端起药：“来，喝药。”
颚尔力没有动。
老管家又笑，“小兄弟且安心，我们若要害你，大可在你昏着的时候。”
此话说的是有些道理，颚尔力戒心少了大半，甚至主动接过药碗，听话的喝光了药。
既喝好了药，老管家收拾着打算离开。
临走前又问有什么需要。
颚尔力清醒后，很多事情涌入脑海。
他与雾离离开了林道子的老宅，骑马来到河边，上了船，又被古突饲养的食人鱼围攻。
然后…
然后…
然后…雾离跳下去了。
颚尔力脸色大变，对着老管家急道：“他呢！”
老管家知道颚尔力问的是谁，所以立即道：“在养伤。”
“养伤…”颚尔力喃喃着，“他…”
说着一把抓住老管家，双眼隐隐见红，“他在哪？伤的如何…”
颚尔力忍住问雾离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老管家却从颚尔力惊慌的神色中明白了。
老管家安慰他，“你的友人并没有事。等你好了，或许就能见了。”
颚尔力根本就等不及好了以后再去寻，只能央求老管家带他去见雾离，那人究竟有没有死，与其别人说，颚尔力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后老管家被磨的无法，只能答应了颚尔力的请求，带他出了船上的小屋，寻着阶梯，一前一后登上了甲板。
出了船舱，颚尔力才发觉外面已是黑夜。
悬挂四处的灯笼光，摇摇曳曳倾泻满舱，这舫的周围一律悬着彩绸；在船艄隐约可见一杆风锦，放眼望去，这锦上写到：倾颜舫。
这时，一队下人排着队走过，碰到老管家均道着好。
老管家走走停停，吩咐诸多夜间行船需要注意的事。
颚尔力四下看了看，心道果真是一条大船，船上夜幕飘然，船身缓缓前行，湖面升起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好好欣赏一番。
颚尔力跟着老管家，见走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雾离，忍不住问，“他真的在船上？”
老管家边走边回头，“自然。那位与我们家主人应当是熟识的，这会，应当在主人那里小坐。”
小坐？
颚尔力忍不住道：“他不是受伤了，不该卧床休息？”
老管家想想道：“这个老奴不知，您见到人，自可当面来问。”
话落，老管家回身行了个礼，“到了，主人与你那个友人应当还在屋中，老奴不方便进去，小兄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