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清远计划将吴氏送走后,想与吉禄和叶檀商量一下去吾德寺的事宜,却不想,他刚回到院子,丫鬟晴儿匆匆忙忙赶来说,皇家又来人了。
樊清远难得诧异,“皇家来人?”
晴儿慌的不行,“来的是禁御卫!”
禁御卫?
樊清远眉头微蹙,心道,樊府内才有了点动作,皇家那头便坐不住了?大张旗鼓的派禁御卫前来,这是要抄家不成?
这永昌帝做出如此沉不住气的事还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他转念又一想,不对,永昌帝年少登位,实属不易,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城府。这就好像是两人打架,其中一人不敌,不敌的人转身回头叫救兵。这叫救兵的不傻,派救兵的可就略微蠢了些。
若潜入樊家的人真是永昌帝授意的,他不可能会立即派人来,这明显就是不打自招。
永昌帝没那么蠢。
这禁御卫登门,应该与他无关。
可若不是当今皇上,又会是谁?
皇宫之中,除却永昌帝,还能能派遣禁御卫的人……
樊清远心思辗转间想到了一个人,了然,算了算,也该来了。
晴儿吓得不轻,大眼扑灵扑灵着,好似要哭了出来,“公子,那些禁御卫点名是寻公子您,那…那刀,那么长,那人,好多,长的那么凶,林夫人将他们拦在前堂,那那…会不会是来抓您的,公子,不然您从后门走吧,晴儿帮您堵住他们。”
小丫鬟英勇无畏,迅速跑到小厨房中拎出一把扫把,“公子,快走!”
樊清远站在院子门口,一眼扫过院内没有吉禄和叶檀的身影,想着永安王与皇上那点事,避避嫌也好,这边夺下小丫鬟手中扫把,认真道:“禁御卫来人一定是有要事,就算拿人也需要皇家手谕,若有皇家手谕,那更没有逃的必要,因为就算逃的出樊府也逃不出京都。”
一句话,简明扼要,一下子打消了小丫鬟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听樊清远这么说,晴儿反而哇的一声就哭了,“公子…您要被抓走了!”
樊清远:“……”
樊清远看着晴儿,一阵头疼,招手另一个小丫鬟将扫把交出去,叹道:“不要哭了,去拿一件披风来,我想,今夜我恐怕不会早早回来了。”
晴儿扯着手帕擦眼泪,“完了,公子您不会早早……呃?”她突然放下手,眼泪还来不及收,惊喜道,“公子您今夜能回来?”
樊清远往屋舍走,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传来:“当然能,若运气好,或许来得及回来吃晚饭。”
青衣公子言语无畏,字字句句间透着轻松。
“不过,应当没那个运气。”
小丫鬟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懂樊清远说的是什么意思。
樊清远在自己的院子简单的更了衣,然后去了樊府前堂,刚一进门,便与林氏慌张的眉目对上。
林氏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
樊清远不动声色的站在门口,没有动,而是细细打量眼前这帮不速之客。
这次来的禁御卫足有十人,一个个都是夹刀披甲眼神凌厉的精悍男子,他们整齐立于堂中间,不言不语,徒生一股肃然萧杀之气。
林氏从来没见到过禁御卫带刀登门,这次来这么多,开口就要人,更是把这个女子吓的面无人色。
樊清远看得出林氏已经害怕至极,但依然端坐在堂中上首位置,尽力稳住这些禁御卫,不让他们去后院寻人。不论她对自己耍了什么心思,单纯为了樊家安危,这个女子也算是真心实意。
为这,樊清远对林氏产生的芥蒂,多少减轻了些。
禁御卫耳目过人。
这厢樊清远刚站在堂门口,为首的禁御卫小统领,回身便瞧见了他。
来时见了画像,统领面无表情的将人上下看了看,便向前走了几步,礼貌点头,客气道:“樊公子,太后召见。”
果然…
樊清远眸子瞬间带上几分冷意。
本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有人在意这桩可笑的婚事。那婆婆见儿媳的戏码更是无人愿意演了,却不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听是太后召见,林氏的面上多少恢复了些人色,立即吩咐管家下去准备厚礼。
樊清远对于林氏的安排没有什么意见,林氏心里也清楚,太后召见应当只是看看孝智小王爷未来的王妃,断不会出现什么事,婆婆见儿媳,这该来的躲不过,好在不会发生禁御卫直接带人进入大牢的事,而准备厚礼,一来一去全是过场。
樊清远与禁御卫没什么可寒暄的,厚礼很快准备好,樊清远随着禁御卫出了府门,在府门前,备好的马车显然等待多时,驾车马夫眉眼犀利,一看就是禁御卫装扮的,樊清远垂眸,所见的一幕藏在心底,一言不发的进了马车。
樊府距宫门不远,一路有禁御卫开道,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宫门前。
樊清远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又上了一顶轿子,除了轿夫随行的是一个年长的内侍,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樊清远在轿子内听内侍一边走一边训斥轿夫。
“仔细着点,这脚下的石子不能踩,高处落的灰不能沾,樊家公子务必仔仔细细送到太后跟前…”
说道最后,嗓子徒然尖细,“出现半点差池啊,这条道上可就寸草不生咯…”
端坐轿子内的樊清远借着内侍这句话,慢慢的想起从樊府到宫门这一路不对劲的地方。
太后想见未来儿媳再平常不过的事,却出动禁御卫,又叫禁御卫乔装打扮成马夫,进了宫门中,内侍喊着如威胁一般的训斥之言。
这般小心翼翼,这是在防着谁?内侍又在说给谁听?
还不待他捋出点头绪,这时,轿子一落,内侍弯腰掀起轿帘,恭敬道:“樊家公子,明德宫到了。”
樊清远闭眼静了下心,再睁眼,眸中一片淡然之色,起身出了轿子。
内侍让樊清远稍等片刻,然后进入明德宫去通报。
明德宫原名叫初云斋,是婉太后封了小主后住的第一个地方,虽后来因晋升了位子,也曾住了更气派的,但不知为何,成了太后之后又搬回最开始的住处,再不曾搬到别处。
樊清远仰头看着匾额,想着关于明德宫的事,去通报的内侍很快的出来了。
内侍来到身前,躬着身子道,“公子,这个时辰太后在午睡,老奴进去瞧了下,还没有醒,明德宫前有一处花园风景甚好,您暂且四处逛逛,等上片刻。”
说着,将人引到附近的花园,留下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内侍,人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樊清远伫立花园中,凝视花蕾满枝的景色,并不着急,只是有些后悔为何不带一本书来,如此意境不看书,是有些可惜了。
这没书可看,樊清远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樊父书房中留着林道子的毛笔这事毋庸置疑。
那也就是代表着,樊父与林道子必定有所交集。
小时候他也听樊府内的老人们说过,在他未出生前,林道子与樊父私交甚好,经常会来府中做客,一住便是多天。
樊清远将听到的事说给樊父听,樊父不欲多谈,只是说同朝为官,难免需要走动走动。
但林道子能将毛笔送人,樊父收到毛笔的又保护的如此完好。他们之间的事一定不止同朝为官那么简单。
都说林道子年纪轻轻便给先帝做了太傅,太子太傅,身份何其尊贵。不管出于什么时候目的,樊父和这样的人交往过深,是好事。
老人们还说,先帝还是太子那会,林道子和樊父为助当时的太子夺得皇位,可谓是功不可没,先帝即位后,便赐了樊父宰相一职。命林道子为护国军师。
那时无人不知樊父与林道子的事迹。
樊清远甚至想象的到,当年樊父与林道子携手帮助先帝打得天下的情景,一定让人永生难忘。只可惜,天妒英才,林道子早早的不在人世了。
现如今,樊父对林道子忌讳莫深,提都不能提,关于林道子的一切严令樊清远不得触碰。唯独他自己还保留着林道子的东西。
究竟是为什么呢?
樊清远摩挲藏于袖中的毛笔,一时间是真的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
“真是气死我了!”突然传来一声少女娇斥声,“竟然拦着我不让我见太后!”
紧跟着的嬷嬷,忙哄着:“郡主,这个时辰太后必定是在午睡,何必急于一时呢?”
郡主?
樊清远仔细听,才想起来,大沅朝唯一的异姓潘王澜渝有个女儿,叫云淼,因聪明伶俐,容貌美的惊为天人,在八岁那年被先帝赐予云淼郡主,也是大沅唯一一位郡主。
听声音,似乎就在花丛后。
云淼不信,“呵,午睡,午睡怎会想要见那个不知廉耻的樊家儿子…”
不知廉耻的樊家儿子?
樊清远一愣,这是在说他吗?
樊家确实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不假,若说的樊家确是京都樊家,那,那个不知廉耻应当就是说自己了吧。
云淼郡主出现在宫中,樊清远一点都不意外。
但从她口中听到骂自己的话,樊清远多少有些疑惑,何时他曾得罪过她?
在樊清远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云淼,传言这郡主任性刁蛮的很,樊清远根本不欲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小郡主口无遮拦,可吓坏跟在一旁的嬷嬷,说叨太后被有心人听见可是会被降罪,嬷嬷怕有人会听到这番话,忙着将云淼拉入花园中,苦口婆心的劝着:“郡主,不可说,樊家公子如今不单是樊宰相的亲子,还是孝智小王爷的未来王妃,太后会见他,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不说还好,云淼听了更加生气,“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全大沅都知道,我云淼喜欢薛承哥哥,薛承哥哥每次来都会吃我亲自送的桂花糕,他以前说过会娶我,这王妃的位置一直都是我云淼的!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好好,小祖宗,小王爷是您的,王妃之位也是您的,这里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咱们快些回去,回到自己的宫内,由着你可劲的骂…”
嬷嬷劝着,拉着人迅速往出走。
云淼哼道:“好,咱们回去在骂。”
嬷嬷想着,不用回去,出了花园就是观景台,到了那上面,想怎么说都没有人听见。
原来竟是因为孝智小王爷。
樊清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听着花丛后的云淼与嬷嬷匆匆而过,。就像完全没有听到那一席话,哪怕一旁的小内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似都与他无关。
却不想,刚刚还听话的云淼眼看着要走出花园,这临时又反悔了,“我不走,我在这里等着太后娘娘,我要做薛承哥哥的王妃,我今日一定要说。”
这句话说完,云淼又走了回来。
这一回头,便见到了花丛另一侧的樊清远。
云淼一愣。
这次进宫,樊清远穿了件素白长衫,肩披着同色云锦披肩,清俊的侧脸趁着花丛,清冷明艳相应,竟让人看呆了。
云淼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他是谁?”
问完一阵脸红,想起刚刚就在此地自己一路说的那些话,必定是让这位公子听到了,更是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樊清远微微偏头,没有理睬。
但身旁的小内侍不能当做看不见,他见云淼确实看见了他们二人,立即跪地磕头:“参见云淼郡主。”
云淼此时的全被樊清远的身影吸引去,只是下意识问道:“这么好看的人,他是谁啊?”
小内侍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可是嬷嬷见到有别的事吸引了郡主的注意,她想着只要不继续骂那个樊清远就好。
便急道:“问你呢,说话,想被治罪吗?”
治罪?
这可使不得!
小内侍赶紧老实回:“这位是樊家公子,是来见太后的。”
说完,小内侍暗道一声完了。
果然,一听见樊家公子这几个字,云淼惊在当场,面容上复杂的神情岂止能用五颜六色形容的来。
刚刚还口口声声骂的人,竟然就在身旁,不仅如此,差一点自己还被对方的容貌吸引了去。
小郡主羞的无地自容,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淼深吸一口气,果真是不要脸的,这个男子一定仗着他模样好便去勾引了薛承哥哥!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云淼完全忘记了,这赐婚圣旨是永昌帝下的,樊清远完全是无辜的。可她一心想为自己刚才丢脸的举动找回一点面子,便上前几步站到了樊清远的对面,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廉耻的男子。
这一面对面,云淼更是气的不行。
这个叫樊清远男子正面看更加清冷俊逸了!这若是真的成了婚,薛承哪还能有心思再理她?
“你…你…”云淼脑子充斥一大堆薛承与樊清远恩爱场面,这气的急了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奋力上前,伸出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嬷嬷见状吓坏了,我的天,太后要见的人可不能碰呀!
嬷嬷急道:“郡主,不能打!”
小内侍见状,已经顾不得什么治罪不治罪,这人要是在他眼下出事,不用治罪,这脑袋恐怕里面就能搬了家!
小内侍急道:“公子,快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