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为何?
为何会有人潜入樊家?
吴氏走了许久,直到晴儿抱了件薄披风来披在樊清远身上,樊清远依然在想这个问题。
他合上眼,一件件事从脑中而过。
吴氏说,樊家,很早便不对劲了。
在赐婚圣旨下来前,不,这种不对劲的时间甚至还要往前,应该从樊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去了吾德寺开始。
然后孝智小王爷跌马昏厥…
不,樊清远皱眉,小王爷落马一事与樊父没有关系,但皇上却因为这件事去了吾德寺祈福,然后借着赐婚一事将孝智小王爷和樊家全部牵扯其中。
樊清远明白,婚事扯上小王爷,或许只是皇上单纯忌惮薛玉与薛承兄弟二人,并不是与樊家有关。
可是为什么要忌惮?
忌惮永安王手握兵权吗?
这也说不通。
先不说永昌帝太子顺位登基名正言顺,底下人造反,必定遭到多方打杀。永安王活不久的事情连大沅三岁儿童都清楚的很,就算他一心谋反,会有命等到坐上皇位那天吗?
永昌帝不傻,他自然也会想到这些。
所以他到底在忌惮什么?
忌惮到,连一个活不久的王爷都要防着。
忌惮到,连孝智小王爷一个纨绔都不放过…
樊清远深乎一口气,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会不会,永昌帝这个位置根本…名不正言不顺。
樊清远内心狂跳,这种可能吓的青衣公子脸色一阵苍白。
不会,不会是这样的。
先帝这一脉皇子单薄,除却几位公主,先帝留下的子嗣只有当今皇上薛文和永安王薛玉以及孝智小王爷薛承。皇上会防着永安王和孝智小王爷,也许只是皇家最正常的反应。
小王爷娶男妻,或许只是为了牵制永安王顺便断了小王爷威胁皇位的隐患。
樊清远睁开,双眸一动。
若真的这么想。
哪怕没有樊家,小王爷依然躲不过娶男妻的命运,对于樊家这边,若没有小王爷落马一事,皇家也会使别的的手段让樊家陷入两难,或者更准确的讲,让樊父陷入两难。
总之就是,赐婚圣旨一下,把三家人全部算计进去了。
樊清远又开始头疼。
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让皇上不惜花精力来布这个局。
不管怎么样,天一亮一定要去吾德寺看一看,吴氏的意思,父亲此时一定就在吾德寺当中。
樊清远又想起来,这吾德寺好似先帝为先后修缮的庙宇,那里面的观音像便是参照先后的画像雕琢的。
樊清远垂眸,他感到心口有些憋闷。
他在心中念着。
吾德寺…
吾德寺…
一个吾德寺,牵扯出先帝又牵扯出樊家连着当今皇上都与之有着莫名关系。
到底是什么?
樊清远反复想着这些,连天黑了,都没有发觉,直至吉禄提了一盏印着踏雪寻梅图的四方灯,照亮了樊清远眼前一丈之地。
樊清远回神,眸子映着朦胧的灯火光,渐渐隐去一丝冷意,遂起身道:“多谢。”
身后站着的叶檀道:“公子若有什么难处,若信得过,可以吩咐我们二人。”
吉禄点点头。
樊清远接过四方灯,想起来似乎真的有件事需要这两位精明能干的亲卫去做。
不管皇上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圣旨确实是真的,若方才的设想也都是真的,那么樊家这边劝皇上收回成命一定会付出什么代价,而这种代价必定是樊家不能承受的,不然也不会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樊清远暗暗叹气,既然这孝智王妃的名头摆脱不掉,樊家的护院下人又指望不上,孝智王府与樊家姑且算是一条船上的人,那这两个人可以相信一回。
想着这些,樊清远双手交搭,深深行礼道:“樊清远却有事情相求。”
“切勿行此大礼。”吉禄立即拦着樊清远道:“王爷命我们来保护公子,公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樊清远斟酌一番,才道:“清远知道二位是王爷麾下骁勇善战的亲卫,也在樊家住了有些日子,我想,在樊府住的这些时日你们必定发现樊府的异状了。”
他知道,永安王那种人,手下必定不是吃干饭的。若吴氏说的事情句句属实,那樊家的异状必定瞒不住这二人的眼睛。
吉禄与叶檀听言没有吭声,但看神情,吴氏说的话确实是真的了。
樊清远忽然想起,小福消失前的那日,叶檀与小福之间的举动,现在想来,是有些奇怪。
也许,那小福正是被叶檀看破身份,才突然离开了。
想到这些,樊清远对吴氏的话信了八分,对于吉禄和叶檀为什么没有把见到的异状讲给他听也不追究,只是认真道:“近日樊府好似潜入了一些人,隐藏很深,这个需要二位相助,能查出来是谁授意的最好,若查不出来,也可找出来,将他们驱出樊府,还府内安宁。”
说到此,樊清远顿了顿,又坚定道:“无论父亲大人做了何事,樊家上下百口人命都是无辜的,在找到父亲大人之前,我定要守住他们。”
吉禄与叶檀对视一眼,二人即刻双双单膝跪地,“听公子吩咐。”
这事安排下去后,王爷亲卫办事神速。
接下来的两日,樊府的老人们发现,平时伺候的下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而莫名其妙的消失的下人,睁眼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等着他们再跑回樊府时,便发现,樊家已经进不去了。
樊家即日起,不得外出不得进入,一切采买由,府内管家统一采买。
下禁门令的,正是樊家嫡子,樊清远。
樊清远安排了这件事的同时,又去了樊父的书房,那天晚上听吴氏说樊父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很久才离开,这让他十分在意。
樊清远认为,书房当中或许有樊父离开的线索,找出来,一定会对找到樊父有所帮助。
书房一直以来都是樊父最为在意的地方,平时,无论何人,在没有授意的情况下,都是禁止进入的。
钥匙一直在吴氏手中,吴氏最听樊父的话。
因此,从樊父离开樊家到现在,书房没有一人敢进去过。
樊清远走到书房门口,抬眸看了眼悬挂上头的一居阁匾额,犹豫了下,取出从吴氏那里取来的书房钥匙,让叶檀开了门上的锁。
叶檀将锁头打开前,发现锁头有被撬过的痕迹,他边开锁边玩味的对身边的樊清远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不知道,似乎很多人想进去倒是真的。”
樊清远明白叶檀话里的意思,他接过叶檀手中的钥匙,淡然道:“若他们千方百计进入樊府,仅仅是盯上了书房,那我也就不怕了。”
一切身外物都比不得樊家数百口人命重要。
说完,一居阁的门缓缓而开,里面灰尘味扑鼻而来,确实是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樊宰相的书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步入书房中,正面放着的是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信件,一侧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大案左侧是一列棕红檀木书架,上面书简磊的名人书籍足有几百本居多。
樊清远看着书架,回忆小时候常常会在上面找寻自己想看的书籍,而那时候,母亲尚在,紧紧跟着身旁,会在他够不到的地方,带着宠溺的笑容帮他取下。
而樊父则坐在大案旁,写着文书,等着他遇到不懂的地方,随时教导。
樊清远深吸一口气,心中阵阵酸涩,想着这些久远的事,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而如今,物虽在,人已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叶檀谨慎的查看四周,蹲下身又探查地面片刻,轻声道:“没人进来过,这里的东西应当还是樊宰相离开时的样子。”
樊清远敛去神色,点点头。
叶檀又笑道:“虽然这里是你家,但我还是守在门外,若有异状发生,公子叫一声便可。”
樊清远侧头道:“多谢。”
叶檀出了去,将书房门关严,留樊清远一人在书房中。
樊清远伫立良久,攥着手中的钥匙,眸中一片阴霾,率先走向檀木书架,沿着一侧一点点的看过去。
越看,他的心便痛了一分,直到摸到最后一本,感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上面所有的书,他都看过,不多不少,位置没有丝毫偏差,这么多年,樊父从未改变它们的位置。
樊清远默默忍着,过来许久才缓了过来。
许是等了很久,都听不见书房内的声音,外面传来叶檀的声音:“公子,可有不妥。”
樊清远闭了闭眼,“无事。”
叶檀不在出声,一抬头见吉禄迎面走来。
“如何了?”这两日他保护樊清远,都是吉禄负责清理樊府内潜入的人。
吉禄人狠话不多,“跑了一个。”
叶檀意外,“谁?还有你抓不到的人?”
“一个扫地老头。”吉禄说着,视线看向书房门,“公子在里面?”
叶檀点头,“在查樊宰相失踪的线索。”
樊清远站在书架旁,放下了最后一本书,自嘲一笑,转身来到大理石大案旁。
他先查看了那些名帖和夹在中间的信件,并没有什么异处,都是官员之间拜访的信件,这些樊清远都清楚,算不得什么秘密。
随后,樊清远又去查看笔筒,这一看不要紧,在其中一个笔筒中,看到一根署名林道子的毛笔。
林道子这个人,樊清远再熟悉不过。
但从樊父的书房中看到林道子的东西,让樊清远非常意外。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从先生那里得到第一本林家文集时,被樊父无意间看到,引得大发雷霆的情景。
这也是樊清远自小看到樊父第一次发脾气。
就因为那次的事,教书先生被打了板子赶出王府,那本文集被一把火烧了灰都不剩。
也是从那时,林道子这个人的名字严令不得出现在樊府当中。
当初的事情历历在目。
一个如此厌恶林道子的人居然保留着林道子的私人物件,这不寻常。
樊清远才不会信樊父老来性子转变这无稽之谈。若真的有保留的必要,只能说这个毛笔一定隐藏了什么。
“清远在里面吗?”书房门外突然传来林氏的声音。
紧接着是叶檀的声音:“夫人,您不便进去。”
“为何?”林氏的语气里含着不快,“这里是我夫君的府邸,这间书房是我夫君的书房。二位大人没有权利拦着我进去吧?”
樊清远眉头微蹙,将毛笔藏于袖中。
“唉哟,好大的口气,若不是我知道你是何种德行,我还以为见到樊府当家主母了。”吴氏款款走来,“妹妹,可早啊?”
林氏暗自冷笑。
这个蠢妇说她就算掌管着府中上下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妹妹二字咬的那么重,就是告诉她,管的再多,在府中的位置都不如她高。
林氏心里骂翻天,但面上却并不在意吴氏的装腔作势,含笑道:“不早了,比不得姐姐有着身孕便能睡到日上三竿。”
吴氏美目微眯,呵,贱人竟然说她懒!
“呵……”吴氏羞涩道:“日上三竿却是有些晚了,不过妹妹你也无需羡慕,我想,只要老爷肯花点时间在你身上,过个三年五载,也许你也会有日上三竿的机会的。”
林氏的笑容查点没蹦住,“姐姐真会开玩笑,谁都知道老爷不在府中。”
吴氏认真道:“所以我才说要过个三年五载呢。”
林氏:“……”
叶檀偷笑着对吉禄道:“看,这不见血的争斗,也能遍体鳞伤啊。”
吉禄不置可否。
而这时,书房门一开,樊清远迈步而出,在林氏想要看清书房内的景象前,直接关严。
“清远。”林氏笑着向前,“我来就是想问你,樊府内的禁门令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与我商量,就下了这样的命令?”
樊清远没有回答,直接绕过林氏想钥匙还到吴氏手中。
林氏笑容一僵,回头就看见吴氏收好钥匙急迫道:“如何?”
樊清远安抚道:“姨娘,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过些时辰,我会再去找你。”
林氏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樊清远将吴氏送走,简直以为自己做了梦。
直到叶檀与吉禄跟着离开,才如梦初醒般,厉声问身旁的丫鬟,“怎么回事?”
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道:“听说,好像是昨日酉时吴夫人去了公子的院子。”
“什么?”林氏竟然想不通了,“吴氏一向视清远如水火,怎么可能会主动去他的院子?!”
本以为将樊清远留在府中,是为了牵制吴氏,却不想,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林氏秀美的脸上浮上狰狞之色:“给我查,查那个蠢妇到底和清远说了什么!”
丫鬟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