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家孜孜不倦的灌输,再加上嬷嬷狠辣的杀鸡手法,杀生可怕之说深深烙印在小薛承幼小心灵上,以至于薛承长大后,虽对打猎不再惧怕,但在人身上动刀是坚决不敢。
小王爷不敢做,更不敢听。
那时候崔管家还满怀欣慰,认为薛承是个好孩子,哪怕鸡汤不再喝,那都不是大事。
樊清远又给自己倒了碗茶,才道:“当时那具尸体已被仵作验过,因我疑虑还是中毒,便想着切开心脉来看一看,里面…”
薛承用力抹了把脸,打断道:“这事,你就不用讲了吧…“
樊清远心有不悦,心说让我验尸的是你,查死因的是你,怎么临了还不想听。
他仔细看着薛承脸色,似明白了什么。
“你害怕?”
薛承被戳破心事,硬着头皮反驳:“怎么可能,小爷一个活人都不怕,会怕死尸见血?”
樊清远斜眼看他,半晌缓缓挑起嘴角,慢慢道:“没有血。”
薛承一呆,“你说什么?”
一向不成体统,恣意妄为的男子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虽竭力装作不在意,但那些细微的神情却依然毫无保留的进了青衣公子的眼。
樊清远慢慢起身,眉目流转自有一番风情,对着呆立的薛承慢慢靠过去,“你可知,死尸已过十二时辰,是不会流血的,而你似乎对这些并不知情。”
樊清远一直认为,任何时候遇到这事,他都会不予理睬,会依然顾我,却也不曾想到,会自己会如此作为。
以致许多年后,薛承淡笑间再次提及,樊清远都不想面对。
他心说,那时,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又或者是处处被那人欺,他也想尝尝拿捏人的滋味。
樊清远的声音说的急时,自有一股清冽之气,说的缓,却又有溪流绵长的温润,他靠近薛承,缓慢的讲着,好似能将对面的人引入言语中所造就的韵景当中。
“你可知,人失了气息,遍身寒凉是何状?”
薛承:“?”
我又没疯,为何要知道这些…
樊清远继续道:“你又可知,今日我切开的那人是谁?又切了哪里?如何下的手?”
薛承汗毛倒立。
他见樊清远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贴过来,嘴里说着切割人肉那些话,使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因自己调皮被迫听崔管家讲鬼故事的那个夜晚。
这样不行,小王爷深知这么下去自己的面子或许会丢光。
薛承连连后退时,咳了一声,道:“我说公子……”
樊清远哪管他,逼着薛承抵上了书桌,待他避无可避,突然伸出食指点上了他的右腿,慢慢画了个圈,“我切了这。”
薛承:“……”
薛承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那根手指。
樊清远的动作很轻,指尖刮擦着衣袍的沟壑,细细痒痒的,还不待那感觉褪去,那根手指直接滑向了他的腰眼。
“还有这。”
薛承抬眼,平静的盯着身前人。
樊清远低眉垂眸看着自己指尖点着的部位,幻想着薛承害怕的样子,心里高兴,没有注意到那人的渐深的眼底,随后他神情自然的将手指滑到了薛承的心口。
“还有这。”
话落,等了片刻,樊清远察觉到一丝不对,还不待他对上对方的双目,那只抵在心口的手指突然被抓住了,包裹在心口主人的手心里。
樊清远面色一变,就听见那人轻声道:“这里是会流血的。”
薛承紧紧抓着那根手指,凑近樊清远耳畔,说道:“哪怕我变成了枯骨。”
原来不知不觉,二人贴的如此近,脸颊边的气息扫的樊清远耳根发红。
薛承对着耳畔又低声道:“不信,你便挖出来看看罢。”
樊清远的手指微微发抖,气结,“原来你又戏弄我。”
薛承可怜兮兮的,“看公子说的,小爷被你吓了一顿,这还没缓过来,谈何戏弄。”
樊清远受不了薛承靠他太近,既然挣脱不得,便只能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青衣公子这点细微变化自然也逃不掉小王爷的眼,这次换成薛承笑了,“公子,懂得真多,这心窝子,捅的刚刚好…”
那一刻,樊清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知府大人在府衙当中转来转去,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劲,按道理说孝智小王爷那种皇家子嗣,什么好的女子没见过,怎么可能会看中自家婢女?
有古怪。
想通了这些,知府派人去传仵作,想要知道薛承支开自己后,另一人背着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可是稍后衙役回报说仵作不知去向,知府叹气,去寻薛承,决定亲自问问看。
同一时刻,晏城正街的一家酒楼,明明数日前店门紧闭,现如今却接连两日门庭大开。
当初,衙役统领探查时得知酒楼无故关门,探查楼主人未果,并且把这事禀告了知府,可是当时青楼案子与潜入晏城神秘人的事情扰的知府自顾不暇,便把这事搁浅了。
好在衙役统领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在寻不得薛承之后,便不时的留意酒楼的近况,他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也许这么瞧着瞧着,会发现点什么真相出来。
果不其然,那日一早,衙役统领来到酒楼近处买了两个包子,刚咬了两口,回身便发现数日关门的酒楼开张了。
说开张又有些不对劲。
这家酒楼的环境酒食样样皆是上等,可是在晏城出了名的,平时接待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之流,然而不对劲就不对劲在,那酒楼此时进进出出的确都是平民百姓。
衙役统领眯眼瞧着酒楼,几口吃掉了包子。摸着腰间的长刀慢慢靠了过去。
待又一个百姓出来,衙役统领斟酌片刻,选择进内查看。
酒楼还如以往的样子,摆设种种没有任何变化。衙役看了一圈,一楼没人。他顺着一侧楼梯上了二楼小间,沿着近处的一扇扇门慢慢的摸过去。过了三间后,在第四间,衙役统领发觉里面有人。
他细细听了一阵,里面影影绰绰的交谈声音不甚明显。于是便伸出食指捅破了一块窗户纸,眯眼偷看。
透过小孔衙役统领瞄见里面有两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穿着道袍,看似是一伙人。另外一男一女衙役统领认识,是晏城东郊卖猪肉的李妈和她十五岁的儿子。
先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衙役统领看见那个道袍男子,抬手将李妈的儿子从头摸到脚,嘴里念念有词,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停下动作,就见那男子执着拂尘一甩,闭目不动。
李妈急切的望着男子,又不敢出声相扰,只能抱紧自家儿子,按捺着等。
衙役统领先前听说晏城来了一众神仙,看穿着打扮应当就是那些人。
他瞧不懂里面几人是何意,又觉得这样硬闯进去不妥,便想着将这里的事回禀知府大人。
既已拿定主意,衙役统领刚要起身,突然脖颈一痛,晕了过去。
站在身后,同样穿着道袍的另一男子收回了手,他捋了一把山羊胡,面色特别难看,对身后人道:“为何这里会有晏城官家的人?”
身后人想了想道,“许是因为青楼案子罢了。”
山羊胡男子思索一阵,又问,“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身后人没由来一慌,低声道:“没有。”
山羊胡男子怒喝,“一群饭桶!”
这会,屋内那一男一女出了门,见到山羊胡男子直接下跪,异口同声的口出北夷话道:“达伽大人。”
达伽阴沉的盯着下手人,同样说着北夷话:“屋里那两人如何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回:“得知长老驾临,为了不节外生枝,已经弄晕了。”
达伽并没有很满意,他示意地上晕着的衙役统领,命令道:“处理干净,此地不能待了。”
听到这话,身后人急道:“大人,此人是官家人,不同于平民百姓,如今因青楼的事,我们的行动已经受限,若晏城官家的人出了事,想必…”
达伽摸着胡须,思索一阵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便改变的主意,“那随便丢到晏城一处,绑好了,切勿让此人坏了我们的计划。”
下首女子适时道:“大人,那屋中的妇人和孩子…”
达伽冷漠道:“杀了吧,两个大沅百姓而已。”
下首男女听言对视一眼,纷纷道:“是。”
达伽命令吩咐下去后,不多时,从酒楼后门行来了两辆牛车,停了片刻又分开,咯吱咯吱的驶向各自的去处。
一切好似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
但这一幕却被酒楼对面屋顶二人看在眼底。
其中一人磕着瓜子,一边吐一边点评道:“北夷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另一人干脆道:“少多管闲事。”
嗑瓜子的笑嘻嘻的,“吉禄,我还没问你,这次你来到底是何意?”
吉禄想了想,似有不解,才慢吞吞道:“王爷的意思是…”
嗑瓜子的好奇道:“说啊说啊。”
吉禄看着他,“叶檀,王爷说了,命你我不得阻挠小王爷介入青楼案,如若时机允许,让你我帮衬一二。”
叶檀的瓜子皮沾在嘴边,看着十分滑稽,“啊?帮衬…这到底是何意?”
就算再滑稽,吉禄也笑不出来,“就是字面意思。”
叶檀盯着一处,半晌道:“王爷傻了吧……”
吉禄不置可否,白了他一眼,只道:“你要是不想干了,不要连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