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难眠，祯毅心中有事，一晚上辗转反侧，一直到三更时分才睡下。闭目还不久，他便听到小贵子低低的呼唤，声音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
“殿下……殿下！五更天了……”
“我知道了。”
祯毅慵懒的翻了个身，然后问道：“今日有朝吗？”
“有大朝。”
“那我们散朝后再去。”
说着，祯毅又进入了梦乡，而小贵子那声轻微的回应，则成了他的催眠之曲。
五更天确实很早，相当于现在的凌晨三点到五点。
一天之计在于晨，大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不过祯毅不是朝臣，他不用上朝，所以他也不用准时准点到达朝堂。
回笼觉，最是香甜。祯毅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子里，遍地都是，懒洋洋的。
一声哈欠，祯毅睁开眼，他拍拍手，便有侍女在小贵子的带领下鱼贯而入，一半的人都捧着衣物饰品，而还有一半的则轻手轻脚的服侍祯毅更衣。
今天祯毅要进宫，必须盛装打扮。她们也等候多时了。
可还没等侍女们开始动手，祯毅便止住了她们的行动，梦中醒来，他对这些繁文缛节极其不适应，他先挑选了一条白色长衫，再选了一把折扇，便将侍女们赶走了。
而原本的盛装打扮，也就被他掐断了。
“殿下，这恐怕不妥……”
小贵子见五皇子穿着随意，便忍不住小声劝阻。
祯毅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同时举步：“出发！”
从祁阳楼下来，出后院过前院，还没走出府门，便有一股恶臭传来。祯毅眉头一皱，指尖一撮，折扇抖开，拂风净气，但却驱赶不走那股恶臭。
这是王府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堆积导致的，往日敬王府被浓郁的药味包裹，闻不出来。而如今祯毅渐渐康复，每日用药也少了，药味散去，这隐藏在药味下的恶臭便显露出来。
臭气熏天，祯毅嫌弃至极。挣开小贵子的搀扶，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马车中。
马车里有香炉，祯毅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算缓过神来。
小贵子钻进来之后，马蹄踢踏，马铃声起。祯毅出发了。
“府里还有多少钱？”
“回禀殿下，还有五百两银子！”
“挪用一点，将王府附近整饬一番。”
“是……”
车轮滚滚，随着马车的前进，大梁的都城也渐渐热闹起来。采买的百姓络绎不绝，沿路叫卖声此起彼伏。
祯毅听着舒坦，想要掀起车帘看看窗外的民生，却被小贵子紧张兮兮的阻止了。
“市井小民，污了您的眼睛！”
“无妨。”
祯毅推开他的手，将车帘掀开一角，刚一掀开帘角，祯毅耳边的嘈杂声顿时大了几分。
街边行人，男女老少，你来我往，热闹非凡！换作三年前，或许祯毅会津津有味的看下去，但梦里的繁华远胜大梁，因而久看了也无趣，看了一阵，祯毅所幸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车轮不断轧过，梁都也变得越来越热闹。大街小巷之间，人流越来越密集，祯毅车驾的速度也开始减缓。这种减速慢性，一直持续到金水桥上！
金水是御水的下游，在宫里叫做御水，流出宫外称为金水，金水桥便修筑在金水上，只因为这是宫外城里最先建在金水上的桥，因而得名。桥宽一丈三尺，不算太宽，当车马上了金水桥时，马超速度骤降到极点！不上不下的，卡在了金水桥上！
“怎么回事？”
祯毅内心突然不安的躁动起来，他掀开车帘一角，向前探望。
就在这时！祯毅余光中瞥见一点亮光反射，他心头一跳，侧脸之时见一支闪耀着森冷寒光的暗箭离弦，嗖的一声，目标直指他刚刚露出来的左眼！
“不好！”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祯毅魂飞魄散、脸色苍白无比，即便离着数十步，那开弓的遒劲弦声依旧如同响彻在耳边一般！
他来不及多想，半是本能，半是瘫软的扑在车上，就在他趴下的一瞬间，冷箭从帘角处射入，又从那边车窗射出，噗的一声刺进车左侍卫的大臂中。紧接着，侍卫惨叫倒地，而车上，除了帘上一孔箭眼，别无其他佐证。
暗箭过厢，掀起凉风、留下箭影，小贵子后知后觉，公鸭嗓这才使劲示警：“有刺客！”
就在小贵子声音响起的同一刻，又有暗箭来袭！
嗖嗖嗖！三声破空；咚咚咚！三箭破木，钉在车厢上。小贵子同样吓得抱头趴在地上。而此时，护卫祯毅的侍卫也反应过来了，圆盾在手，将祯毅的车架围成铁桶。一边暴力驱赶民众，一边护卫着车驾小心翼翼的下桥。与此同时，侍卫队伍里奔出一支小队，往金水河上游去抓人。
就在马车即将下桥，众人即将喘泄之时，众侍卫耳边又响起了他们不愿意听到，却又令他们魂飞魄散的破空声！
咻！咻！咻！
一共六声！
敬王府侍卫都是挑选出来的高手，只要听声，他们就能辨位识物！而能够发出咻咻之音的，那是弩箭！
果不其然，金水河上，两百步外，六根弩箭井然而至，每一根弩箭都长如枪，每一根都闪耀着寒光！这是精铁打造的弩箭，威力更比一般弩箭更强！一旦射中，无论是谁，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御！”
侍卫本就是高手，更何况王府的侍卫长，他一声令下，侍卫们迅速应变，他们人叠人，盾架盾。重新构成防线，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去迎那弩箭！
而就在弩声传来的同时，小贵子当机立断，一把将祯毅推出马车！倒不是他经验丰富，而是他明白，殿下不能再待在车厢里！至于车外有多危险，他没有时间，也考虑不到！
砰！
弩箭射穿人墙，射碎车板，小贵子一个机灵，顺势朝车厢另一侧滚去，而这时中弩侍卫的惨叫才传来。与此同时，车厢咔嚓一声破碎，残肢断臂和着碎屑落了满车！小贵子机灵，侥幸捡了一命，不过也被弩箭擦到，留下好大一条伤疤。
两百步外的弩箭不能准确的标准目标，因而刺客六弩齐发！而射中车厢那一弩，正好贯穿了祯毅趴着的位置，小贵子这一推，倒是捡回了祯毅一条命！
祯毅摔了个大马趴，不过他此时无心顾及身上的酸疼，祯毅肝胆俱裂，正当他要躲进侍卫之中时，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里变慢、落空！
六根弩箭，两根射中侍卫，其中一根射进车厢；一根射高了，另外有两根力道不够，落入水中；而最后一根，正好射在金水桥上！
金水桥年老失修，劲弩穿透，顿时土崩瓦解，金石开裂！金水桥塌了！整座桥轰然塌入河中，民众、车驾、赶夫以及几乎所有的敬王府侍卫，通通落入水中！
“不！”
祯毅早已魂飞魄散，一波三折，他一次次得侥幸活命，但死神仿佛在跟他开玩笑一般，从未打算放过他。此刻的他离桥对岸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就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在他面前！
若是三年前，足够活力矫健的他，或许还可以在水中挣扎两下，挪到岸边。
现如今，他大病初愈，身子骨虚弱，加之初春河水冰冷刺骨，落入水中，无疑于死！
祯毅绝望了，他离水面只有一线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的国家……我的父皇……”
祯毅绝望的闭上眼，他已经感觉到了脚下冰凉，而就在他视线朦胧之时，一只大手，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从上而下探来，一把揪住祯毅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