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双关,徐绩挑明了讲自己等人年事已高,恐怕没有几年为国家尽忠效力的机会了。而另一方面又隐晦的点出关于魏宏的心病。
这其中就涉及到一点祯毅不知道的大梁秘辛,是关于新旧朝更替的。
当年魏宏从祯毅皇祖父手上接过大梁时,正是梁国与赵国打的如火如荼时。若不是魏宏确实有些手段,不然当年君王驾崩的消息,就会令梁军的浴血奋战前功尽弃。
而正是因为老梁王没能完成自己的事业,反而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包括对赵国的战争策略以及对亡国之民的政策。
这些利国利民的百年大计在当时却成为了老梁王留在人间掣肘魏宏的手段。使得魏宏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变得难上加难。
又因为梁国正在打仗,魏宏需要多方倚重老臣,这又令他不能大刀阔斧的进行国内改革。等到战争打完,魏宏也再也没有办法接着新君登基的机会铲除朝中的顽固势力。以至于本早就该消失的卿大夫制度,居然也保留了下来。
可以说,说不是老梁王忽然撒手人寰,同时梁国深陷战争泥潭无法自拔。魏宏定然会是大梁的中兴之君。而大梁也不会迎来盛极而亡的命运。
徐绩一席话,绝对戳中了魏宏的痛处,他即位时,梁国与赵国栋战争已经开始,最后灭了赵国,那是他父皇的丰功伟业。若是自己一直到退位都没能解决赵国的历史遗留问题,那么自己又有何颜面去见梁国的列祖列宗?
虽然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但在魏宏的心里,他已经九分倾向剿灭赵胡的选择了。
沈晞文何许人也?堂堂大梁相国,不但能文善断,而且极其擅长揣摩圣听。
他也是两朝的老臣了,魏宏经历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徐绩抛出这么一个重磅理由,他也坐不住了,目光稍稍一抖,下面的文臣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说出自己的看法,大同小异,但其中心观点都是:赵胡不能打,只能拖。
文官们绝地反击,武将们也不甘示弱的争锋相对,一个个虽然五大三粗,但也不是满脑子全是浆糊,什么军备荒驰,趁机练兵等让魏宏无法拒绝的理由也是层出不穷。
但文官们就咬准一点,怀柔之策是先王的规矩,不可废除。违背先王的意愿就是大逆不道,这一条没有理由的理由,不但令令一群武将恨得牙根痒痒,也让魏宏脸色淤青。
祯毅
他却好似看戏人,张开衍虽然是敬王府的人,但同样他是文官,敬王没有军中根基,说到底敬王党也属于文官党。因此张开衍在其中也掺合了不少,不过祯毅都没有阻止。
祯毅看战况焦灼入了神,准确点说,他是看着彭蠡入了神。
从始至终,即便麾下的武将都争得面红耳赤了,彭蠡脸上也没有一点多余的神色,几次沈晞文都坐不住了,而彭蠡从始至终依旧稳如泰山。
这份定力,甚至让祯毅有一种彭蠡并不属于武将集团的错觉。
这也让祯毅对彭蠡愈发期待,不知彭蠡出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时间流逝,除了祯毅外,小朝会所有与会官员都已经发言了至少一边。
最终,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刻,徐绩再次阐述了不剿灭赵胡所带来的危害,而文官集团也派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曹昀!
内史曹昀,大梁说一不二的管家,大梁的财政状况,他最有发言权。
果不其然,曹昀正准备说话,一群武将就想哑巴吃了黄连一般,苦得脸都舍不得抬起来。
“陛下,非是我等无理取闹,但我大梁的财政状况,想必臣最有发言权,去年一年,我朝才收取赋税粮六十万石,草料十五万石。这还是税钱兑换成粮食之后的数量。
老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剿灭赵胡远没有想象那么简单,他们藏贼于民,难以甄别。一次军事行动,少说也要动用粮食十万石,草料五万石。而且这还可能是一笔亏本买卖,即便我们出兵了,也不见得会有效果。如果这笔钱浪费了,那么秋冬防御草原南侵的任务就会更加艰巨!”
这倒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曹昀发言之后,魏宏终于不得不从建功立业的热血中冷静下来:没错,比起草原顽疾,赵胡只不过是些偶感风寒!
听得建议太多,魏宏难免有些分不明白,此刻他见祯毅真气定神闲的坐在座位上,一想到祯毅那日在御书房中的伶牙俐齿,便忍不住唤道:“皇儿祯毅,既然参加小朝会,诸位爱卿和皇兄们都表达过看法了,怎么就你一直都不发表一下看法?”
简直就是祸水东引。
魏宏一开口,诸位重臣皇子也不免竖起耳朵,望着祯毅,想要听听敬王的意见。
打还是不打?祯毅从未在这上面纠结过。赵胡祸乱的地方叫做大野,是被祯毅“买下”的土地。祯毅这次来,既不是看文武两派扯皮,也不是人云亦云的长见识。而是要主导小朝会的方向。
连续几次的刺杀,令他学会了小心谨慎。因此他没有像在场上任何一人那般激动愤慨。若是武将集团能够辩赢,那么他就坐享其成。但坏就坏在曹昀有一招杀手锏,杀了武将们一个措手不及。
曹昀因为失去地权的关系,在君王叫敬王答话时,脸色并不好看,从某种意义上将,他们就是政敌。曹昀不给祯毅好脸色,祯毅自然也不会示好曹昀。
“你有你的杀手锏,我有我的回马枪。看谁更甚一筹吧!”
众目睽睽之下,祯毅起身抖了抖衣袖,向魏宏施礼,然后才说道:
“曹大人,听说令爱三月三踏青之日突发重疾,不知可有此事。”
祯毅提到自己的女儿,曹昀脸上的阴霾便化作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只有这么一个独女,那日要不是有高人出手相助,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多谢敬王殿下惦记,小女已经无碍。”
“惦记不敢当,只是本王有些疑惑不解:为何令爱得了什么病?”
曹可儿并不是什么病,而是爱美把自己饿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这些,无缘无故的发病,在他们眼里就是邪祟上身。
“哎!”说起这个,曹昀心里很不痛快,“小女不知做了什么,染上了邪祟,这才发病的。”
“原来是邪祟!”祯毅恍然大悟,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正如曹大人所言,赵胡之与我大梁,正如体内之邪祟,一日不除,终生不治。温养而大。
草原之如我大梁,乃外部之邪祟,时时刻刻企图吞噬我大梁的血肉。如今内有邪而外有祟。若是两者联合,令爱该如何?我大梁江山社稷百姓该如何?”
“这……”
曹昀沉默了,虽然敬王用他独女来举例子他心里不是滋味,但不得不说,祯毅这个例子举得他刻骨铭心。一时间,他也对自己之前的观点动摇了。
祯毅没有退下,反而趁胜追击:“敢问各位大人家中,是否都有父母高堂或者子女孙辈?”
说完,祯毅一个一个的点名,被点到的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你们可能保证自己的父母子孙一生无病无灾?”
不能,众臣皆摇头。
“这赵胡就是我大梁之邪祟,遇邪祟不除而温养之,他日身处祟中,善医者该当如何?”
“这……”
群臣沉默,祯毅对魏宏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暗地里,元王祯恭向他竖起大拇指。
魏宏看着祯毅若有所思,他不禁想起前几日祯毅在御书房里说起的救人之事,恐怕他出手搭救的,就是曹昀的爱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