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管理制度相对南都来说,较为严苛。
若是要见苏大帅,那必须要层层上报,上报流程都得走上个三五天。
赵四从地上挑了根看起来干净些的稻草,搁鼻子跟前闻了闻,发现没什么异味就放进嘴里叼着。
终于,监狱上的锁被打开,来了几个陌生模样的军装男人,二话不说就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赵四问:“是不是苏大帅让你们带我出去的?”
没人理他。
赵四怕了,挣扎着大叫:“你们要带我哪儿?我要见苏大帅!我要见……诶呦!”
他被扔进了一辆绿色卡车里,那些人将卡车上的栏杆给锁上,随后走到旁边去。
赵四双手抓着栏杆,惊恐地看着外面一个个冷漠的面孔。
车开了,赵四看着那些人离自己渐行渐远,路过形态各异的枯树,路过对着车身指指点点的人群,路过戒备森严的军区,车终于停了下来。
从车前来了两个人,将车栏杆上的锁卸了下来,又是一人一只手的将赵四从车里扯了下去,上了办公楼,将他扔在一古檀色的书桌前。
“大帅,人带来了。”
赵四是没见过苏明豪的,他慢慢抬起头,可还没看清楚长相,就被刺过来的如鹰般犀利的目光吓得将头又低了下去。
只听面前那人嗯了一声,带他进来的那个人便关上门走了出去,整个屋子就剩赵四,苏明豪还有一个站在一边面容俊秀的年轻人。
“你不是嚷着要见我?今儿若说不出个所以然……”苏明豪放下手中的钢笔,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小型手枪,“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明白了?”
苏明豪嗓音沙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赵四抬头看他,强迫着自己直视苏明豪,心里琢磨着,要怎样说,才能让苏明豪信服。
他哆哆嗦嗦的开了口:“苏……苏大帅,小的名唤赵四,是从三无山那边、那边逃过来的!那宋邵和常夷二人联起手,将三无山的人全都迫害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正在谋划,怎样攻占北城!常夷身边有一个厉害军师,万一和宋邵联手,那对大帅是绝对不利的啊!”
赵四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甚至直接站了起来。
苏明豪靠在椅子背上,从桌子上拿起那把枪,赵四又扑通一声跪下来,瑟瑟发抖。
苏明豪把玩着枪,不信宋邵的一面之词:“当年本帅也是和宋邵打过交道的,宋邵虽为人狡猾,但行事正直。你这番挑拨,是在是让本帅怀疑你的目的。”
“不不不,不是挑拨!”赵四眼珠子乱转,脑子里一片混沌,突然间灵光一闪,大叫:“枪!我看见周离,周离给他们送枪和子弹!好几百杆抢和十几箱子弹呢!大帅,若不是在背后算计您,常夷在山上待得好好地,用枪做什么!”
苏明豪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旁边那个俊秀的年轻人走到苏明豪面前:“大帅,时征认为,赵四说的有理。纵然大帅相信宋邵,但是几年过去,谁知道他的心性是否一如往昔?宋邵此人诡计多端,大帅刚正不阿,一身浩然正气,虽不怕他,但还是提防些好。”
苏明豪将手上的枪放下,沉思片刻,无力地叹了口气:“那就好好调查,别让宋邵察觉了。还有枪的事情,路过常山的时候去打探打探,情况是否属实。”
苏明豪双手撑桌站起来,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皮肤更加苍白。
赵四仔细看过去,发现苏明豪的眼睛,在阳光下竟然是浅褐色的,还未来得及惊叹,便听见苏明豪威严狠厉的沙哑声在房间里响起:“你最好祈祷你编的这些话都是真的,若是引起三军矛盾,我便拿你的人头去向宋邵和常夷赔罪。”
翌日,时征收拾好行李,离开北城。
常山地势陡峭,上山下山都不适合开车过去。
时征牵了一匹军马,跨坐上去时,从他身上的包袱里掉出一根精致的银簪,钗尾还坠着一朵祖母绿牡丹花。
时征低头看着支钗,神情有些恍惚,直到不知名的鸟儿啼叫,才将他唤回了神。
他慌忙下马,将那只钗子捡起来,小心地藏入自己怀里,随后重新跨坐上马,双腿一夹,便往远处去了。
快傍晚的时候,时征走进一家宾馆,准备住下来。
这宾馆原是一家酒楼,掌柜的是个顺应时代变化的人,自打二十多年前这世道变了天,新事物引进来,他便立即将这酒楼改成宾馆,眼神也更尖了些。
这个年代,大都只有当兵的才养的起马。
见时征牵着一匹马过来,掌柜麻溜的将他那肥胖的身体从柜台里挤出来,颠颠儿的跑到时征面前:“这位军爷,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
时征瞥了一眼掌柜:“住店。顺便问问掌柜的,去往常山,大概还要多少路?”
掌柜的牵着马绳,砸了一下嘴:“诶呦,您来错地方了!这哪是往常山的方向啊,您要是在往前走啊,那就到龙岩山啦!”
随后他叫跑堂的过来,将马牵走拴起来,自个儿凑到时征跟前:“幸好您今天进我这宾馆里来了,您要在往前走啊,那可就不得了!前些日子龙岩山那块儿出了两起命案,啧啧啧,皮都扒没了,我这宾馆里有两个伙计自那以后也再没来过,人影都没见着,就留下两封辞职书,我估摸着是给吓的。虽然军爷您一身正气,但也保不得邪祟入体啊。等会我给您画一幅去常山的图,明早给您送到屋里去,我这宾馆是有神灵护佑的,担保您今天能让睡个安稳舒服的觉!”
时征向来不信这种鬼神之说,谢过掌柜便抬脚走进了店里。
胖掌柜连忙跟在他身后,又挤回柜台里,算了账,收了钱,给了房牌号码,大喝一声:“送这位客人去2068号!”
房间不大,却十分简单干净。
时征走进去,坐在柔软的大床上,直接陷了下去。
他常年跟在苏明豪身边,几乎没睡过这么软的床。
时征站起来,将床上的被子和床单全部揭下来,打了个地铺,躺在上面,长舒一口气。
这时,隔壁房间突然闹腾起来,还能听见女人的娇喘声,扰得时征皱紧眉头。
“你轻点!才进屋,这么着急做什么!”
“哥哥我高兴,行不行?快点,你这衣服看着好看,怎么这么难解!”
“一大把年纪了,还叫什么哥哥!哎,你遇见什么事情了,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哼哼,我前段时间花一百二十万买了一块儿生经,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天,那些人又给我送来两片整的!”
“一百二十万?那是什么东西,这么贵!哎哎,你别咬!你和我说说,我怎么不太懂?”
“懂那么多做什么?哎,别跑啊!”
“疼……”
时征眉头紧了又紧,终于忍受不了,从地上爬起来,将床单和被子扔回床上,摔门而出。
下了楼,时征跑到柜台前,将门牌号扔还给掌柜:“麻烦给我换间房。”
掌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刚想问怎么了,转而又想起方才上去的那对老男少女,暧昧一笑:“诶呦,军爷,怪我没考虑周到,您别见怪!来,给您换个隔音好点的,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您!来个人,带这位客人去2022号——”
时征回房面不改色的收拾东西,跑堂的站在门外面,面红耳赤,一会瞟一眼闹腾的紧闭房门,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色高跟皮鞋。
时征回头,也发现了他脚上那双特殊的鞋子:“你穿成这样,不难受?”
那跑堂摇摇头,把脚往后缩了缩:“这是老板定的规矩,说有些客人喜欢听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让我们都穿。”
时征盯着那双鞋子看了一会儿,便不再说话,跟着跑堂到了2022号房间,同方才一样,将床单和被子一起揭下来,睡了个安静觉。
第二天一早,掌柜果然如他所言,将去常山的路画在纸上,在时征临走前交给他。
按照掌柜的路线,时征穿过一片山林,不过一天就到了常山山脚下。
他将马拴在山下,自己徒步爬上山,快到山寨时,他躲在比较陡的一个坡上面,移到一棵粗壮的树边。
山寨的管理比较松散,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好几个手提砍刀的山匪,可就是不见哪一个是抗着枪的。
时征又爬在那看了一会儿,垂下眸子,准备往后退。
有几个山匪正从另一处往回走,仍是拎着大砍刀,互相讨论着。
“赵四那个王八羔子,等爷爷我抓着他,一定要一枪崩了他!”
“得了吧,军师成天让我们拿棍练,现在我连枪的汗毛都没碰上一根!”
“哎,听说少帅给我们好几百支枪和十几箱子弹,你们说……”
“嘘!军师之前不是和我们说过,不能提枪的事吗,容易引来祸患,虽然我们在寨里,但还是提防着点!别说了,快走快走!”
时征从坡上小心的滑下来,转头看了看山寨,眼神阴鸷,原路折返回去牵马上路,去往南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