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樽月咬着下嘴唇,跟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想必你也知道了楚国贵妃与二皇子的事,他们刚出事,绮月山庄便遭此横祸,你不觉得有些巧吗?”
他道:“你的意思是绮月山庄是受了…”他顿了顿,眼神的不适一闪而过,又道:“是受了姑姑的连累,皇上斩草除根?”
也算得上是连累吧,若贵妃没有进宫生下皇子,想来楚国丞相也不会下此狠手,不过斩草除根的不是楚国皇上,而是丞相。
看他的样子,对这些事似乎一无所知,按理来说,这并不难猜到,但凡是牵扯其中的人,不用细想都能知晓这其中的缘由,而他,身为少庄主,竟毫不知情。
她问道:“你可知楚国丞相曾多次拜访山庄?”
他摇头,这让玄樽月更加疑惑,若非查了他的底细,只怕真的会怀疑他是冒充的。
见她脸色复杂,楚长清解释道:“我虽身为少庄主,对庄内的事却并不了解,我无心家中生意,所以一切事宜都是父亲操持,至于你说的丞相,我更是没有见过。”
这般,倒是说得过去,也是她心急,昨日忘了向皇兄问清楚他的事。
“听闻楚国丞相权倾朝野,狼子野心,众所周知,女儿又生下了楚国七皇子,贵妃得宠,想来是阻拦了他的路,身后的绮月山庄又不肯为他所用,以贵妃施厌胜之术为由,一举铲除二皇子与绮月山庄,于他来说,百利无一害,不仅名声犹在,你们也没有能力复仇,莫说是你们,就连楚皇也撼动不了他半分。”
说到最后,她站起了身。一字一句,头头是道。
楚长清看着她,才发现,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怎么看,这话都不像是从一个十三岁孩子口中说出。
此时此刻的她似乎遥不可及,伸手触碰不到。
眼前的人再一次沉默,泄气了一般。
也是,就算从前的绮月山庄也奈何不了楚国丞相,更何况如今的他,孤身一人,谈何报仇。
“我会像父皇请旨,搬出皇宫,入住公主府,你要记得你说的话,从此做我的贴身护卫,至于报仇,来日方长。”
“你为何非要我做你的贴身护卫?”他问道。
天下高手众多,她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何非要他一个落魄的少庄主?
闻言,玄樽月挑了挑眉头,随后故作认真的思索着,笑道:“因为你好看啊,再说了,我还等着你有朝一日自解衣衫围着京都边走边说你心悦我呢。”
看着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楚长清的脸色越发沉重,方才他一定是出现幻觉了,竟然会觉得她也有可取之处。
闭上眼睛,他都能想到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其实他不一定非做她的贴身护卫,只是话已出口,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出尔反尔。
从前都是旁人伺候他,往后,该他伺候人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兴许将来我遇见比你好看的人,就不会逗弄你了,能被本宫留在身边,可是多少求不来的。”
他不说话,这世上,能用这语气说这话的人,只怕找不出第二人,亏她还说的心安理得,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她究竟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有恃无恐,还是什么都不懂?
方才看她一本正经说着关系厉害的时候,可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宫女为楚长清送来早膳时,看见一旁坐着的玄樽月不由得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这么早便出现在这里。
盯着玄樽月看了片刻,又看了看手中的膳食,也不知公主用了早膳没。
“奴婢见过公主。”
玄樽月点头,朝着她笑了笑,随后问道:“今日吃的什么?老远便闻着香味。”
“御膳房做的清粥,还有几碟小菜。”她如实回答,又道“公主可吃过了?若是没有,可挪驾正殿,奴婢去准备公主爱吃的膳食。”
掀开盖子,看见的便是一大盅粥,她看着楚长清,嘴角上扬,道“皇兄待你倒是不错,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楚长清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她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早上刚起身,吃不了那么多。”他有些别扭的开口。每日都剩下不少,随后被人收了下去。
说罢,一记拍手声传入耳中,玄樽月道“宫中虽不缺这点吃食,可也不能随意浪费,既然你吃不了,那本宫便将就将就,替你分担些。”
宫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啊’了一声,诧异的盯着玄樽月。
她看着宫女,道:“啊什么啊?你去再准备一副碗筷,快一些,否则该凉了。”
宫女‘哦’了一声连忙退下,为她寻干净的碗筷。
待那宫女离开后,屋内又只剩下二人,此时楚长清看着她,颇为不自在,神色复杂。
见状,她又笑了:“看什么看,莫不是突然觉得本公主貌美如花,故而看痴了?”
翻了个白眼,挪开了视线,他承认,她的样貌的确还行,可也不用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吧。
他平静的开口:“殿下千金之躯,怎可与在下一同吃饭。”
“方才不都说了吗,你一个人吃不完浪费,放心,我不会同你抢的,大不了先给你的碗盛满。”
左右她平日里也不是每日都吃早饭,经常起床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的时辰,便随意吃两块糕点。
就算吃早饭,也都是独自一个人,委实无趣的紧,今日既然碰见他吃早饭,也算是缘分。
楚长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并非担心她同他抢,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吃饭时身旁有人,尤其还是一个话多的人。
念在他重伤未愈,玄樽月亲自为他盛了粥,递给他时,他迟迟不接。看着她递过来的碗,犹如是一碗砒霜。
想他活了十七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人,更可笑的是,对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见他久久没有接着,玄樽月皱眉,道:“你不饿吗?若是再不接,我可要都吃了,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最终,在她的注视下,他不自在的伸手接过。
“等你伤好了,可就没这待遇,我是主子,你是下属,届时可是你伺候我,所以现在,你就暂且好好享受着,将来与旁人闲聊时,说起昭华公主曾经为你盛过粥,不知多长脸呢。”
是,的确长脸,可若他真的跟旁人说起,那位太子殿下知道了,只怕非得提刀砍了他吧。
玄樽月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粥,一边抬头看他,都沦落至此了,他吃饭还这般优雅,一看就是豪门贵族家的公子,而她,像是饿了几天。
她从一开始便觉得他好看,没想到他认真的时候更好看,面容俊美,又不失英气。文武双全,是她心目中夫君的样子,只可惜,她已经有未婚夫君了。
其余的人,欣赏便好。
“你觉得宫里做的菜怎么样?还合不合你的胃口?”
楚长清刚喝了一口,冷不防听见她这么问了一句,险些呛到。
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从容不迫的擦着嘴角,随后才语气僵硬的开口:“甚好,我不挑食。”
看着他手上的手帕,玄樽月忍不住摇头,一个男子,活的都比他精致,若换作她的嘴弄脏了,只怕下意识的便用衣袖擦擦。
将嘴里的菜咽下,她又继续说道:“从前听云绯提起过,他说宫外的吃食很好吃,半点不比宫里的差,等出宫了,一定带你去,绮月山庄离京都甚远,想来你也没吃过京都东西。”说着,她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他的伤心之处,心虚的看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并无异常,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扒拉了两口,想缓和缓和气氛,于是再一次看着他,问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吃饭的时候很好看?”
“咳咳!”这一次,楚长清当真是呛到了,所幸他反应及时,并没有弄脏床铺,抬眸看去,他神色复杂,这话自然是无人对他说过,不仅是因为不敢,也是因为他吃饭时,身边没有多余的人。
良久之后才吐出几个字“食不言寝不语。”
玄樽月撇撇嘴,只觉得无趣,原来不止宫里规矩多,就连一个小小的山庄也是如此。
喝完最后一口,她放下碗,轻轻拍了拍肚子,心满意足。
她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只见楚长清的碗里还有一半,心中唏嘘不已,若她没记错,他身上伤口众多,唯独没伤到嘴吧。
食不言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吃的慢,只怕碗中的粥都凉了。
原本是想着不说话来着,可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