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实在是没想到这场比赛到了最后变成了自己一个人要照顾七个人。
一个脑袋长瘤的叶冬知,一个发高烧的万陆生,一个得了肺癌的郑枫河,还有四个不让人省心的队员,尤其是那三个年纪比较小的队员,整天吵着要到医院见队长,要是真的让他们三个来了,估计叶冬知能被他们三个吵得当场去世。
幸好封颜希岁数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成熟稳重,叶瑾干脆把照顾这三个小祖宗的艰巨任务交给封颜希,甚至把这次的比赛基金也都转给了封颜希,让他自行计划,于是封颜希就拿着这笔钱直接用来补改签的差价,在最快的时间内把那群小孩都送回了俱乐部。
只给了叶瑾一条消息:我会看好一队,等着队长跟老大回家。
医院的走廊总是窜着冷风,人来人往都是陌生的面孔,叶瑾坐在邹走廊的椅子上,疲累地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想得过于单纯和天真,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把叶冬知又拉回了电竞的世界,如果不是自己的话,也许……叶冬知就不会生病了。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异国他乡生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说。
忽然一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想把那只手拿下来,就听到一个他日思夜想的温柔声音:“累了就歇一会,不用勉强自己。”
是付凌。
叶瑾从付凌的指缝里看着他,他总是穿着一件风衣,不笑的时候像个冰山美人,可是他只要张口说话的时候,就能听到他从骨子里带着的温柔。
他伸手搂住付凌的腰,像个孩子一样窝在他的腰间。
付凌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摸着叶瑾的头。
“怎么办啊?”叶瑾闷声闷气地问道。
付凌知道,自己怀里的这个大男孩需要一个人做他背后的支撑。
即使他被人称之为战神,即使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坚强和不羁,但是在付凌面前,他只是个时常会不知所措的大男孩。
付凌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地建议:“先和伯父伯母说一下吧。”
不管从哪方面说,父母总该要知道自己 的儿子的情况,更何况,这是一件大事,大到……可能术前见到的叶冬知可能是最后一面。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作为父母要同时面对三件令人窒息的事情。
休学打电竞、喜欢男孩子、身患重病。
任何一个拎出来告诉父母都是要命的事情,可是就刚刚好,在这个节点,三件事全都撞到了一块。
“如果为难的话,可以先跟叶冬知聊一聊。”付凌的声音依然是柔柔的,有着治愈叶瑾一切的力量。
叶瑾看着病房里正侧躺着看着万陆生的叶冬知,伸手搓了搓付凌的头发,起身到病房里跟叶冬知商量。
万陆生的满脸通红,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热气,吊瓶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地输进他的身体,也许这一管吊瓶打完他就会醒过来,也许不会。
叶瑾也害怕自己跟叶冬知的对话会伤害到万陆生,便首先去看了看万陆生,确认了他还在病中的睡眠才搬了把椅子坐到叶冬知的身边。
“怎么了?”叶冬知感觉到哥哥的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询问。
“我会通知爸妈过来,但是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瞒着他们。”叶瑾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道。
叶冬知眨巴眨巴眼睛,等着叶瑾说下一句话。
“别让他们知道万陆生是你男朋友。”
——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只不过这一次万陆生不是带他参观的那个,而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
叶冬知从病床上下来,坐在万陆生床边,握着万陆生的手,一言不发。
万陆生一直高烧不退,手心烫的吓人,脸上的通红也一直不见消退,乔冷漠地坐在病房侧面的椅子上,一直专心致志地看书,也不知道他是关心万陆生还是不关心万陆生。
万陆生偶尔在睡梦中咳嗽两声,却又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乔那股冷漠的气息这个时候才会稍微消失一点,观察一下万陆生。
“你回你的病床去,本来就是个病人,小心被传染。”乔皱着眉不耐烦地赶着叶冬知。
叶冬知却不为所动,抬头看向乔,倔强地回答道:“发烧不传染,我又不是没有医学常识的小孩。”
“呵。”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但叶冬知看得出来那是来自乔作为一个顶级学霸的降维嘲讽。
叶冬知不想理他,继续守在万陆生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撑着脑袋,全神贯注的看着他。
“真不知道生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傻子。”乔把自己那本布满了英文单词和人体脉络的书合上,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离走之前还不忘留给叶冬知一个降维嘲讽。
万陆生一瓶点滴见了底,乔便起身手脚麻利地为万陆生拔掉枕头。
或许是拿瓶药真的有用,没过多久万陆生就睁开了眼,脸上的热度也轻微了下降了很多。
叶冬知看他醒过来,眼泪就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溢了出来。
万陆生伸手揉了揉叶冬知的头发,声音沙哑地笑道:“谁惹我的小白兔哭了?”
“没哭,没哭。”叶冬知把控制不住的眼泪擦掉,“是我玩手机眼睛太干了。”
“好好好,是我的小白兔玩手机眼睛太干了。”万陆生并不戳破他的谎言,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乔分外看不惯万陆生这副小女儿情长的样子,仿佛就像是自己供奉的神灵一下子跌落神坛变成了一个凡人一样。
“生,你的病本来就是这个累赘带的。”乔实在是不想看万陆生这副跌落神坛的样子,开口想把万陆生在美国长达半年的睡眠不足都告诉叶冬知,却对上万陆生警告的眼神,只好不甘心地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我……?”叶冬知迷茫地看着乔的背影,却被万陆生捏着下巴掰回来,故意装成一副吃醋的样子:“你不许看别的男人。”
“不看不看,只看万医生一个。”叶冬知顺着他的话把视线收回来,笑眯眯地看着万陆生,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几天感觉好点吗?”万陆生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首先问及叶冬知的病情。
这几天因为没有人签手术风险责任书,而叶瑾也才刚刚通知了父母,他们正在赶往美国的路上,所以这段时间叶冬知只能靠医院开的药物来进行抑制。
叶冬知乖巧地点点头:“吃了药,已经不疼了。”
万陆生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肚子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咕噜噜”的声音。
“你饿了吧,阿姨做了饭,我去热一些给你吃。”叶冬知捧着碗到医院的微波炉热饭,正好遇到站在茶水间喝咖啡的乔。
乔披着一件白色的大褂,表现出来的气质却跟万陆生完全不一样,万陆生穿着白大褂是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清冷的温柔,他却像一个俯视众生的高位者,蔑视着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比他弱的生灵。
“乔医生。”叶冬知主动和他打招呼,乔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勾了勾凉薄的唇角,一副轻蔑之意。
“生对你还真的是比任何人都要爱护。”乔看着叶冬知,嗤笑着说道。
叶冬知不明所以,只是疑惑地看着乔。
“你可能不知道吧,乔是这家医院最出色的医生。”乔把咖啡放到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冬知,“本来医院都想让他留下来做教授了,可是他却拒绝了,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叶冬知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只是却不想相信。
“他说,因为他的小白兔在家等他。”乔微微地弯下腰,好让叶冬知能看到他的眼神,“如果不是你这个累赘的话,生早就是美国最优秀的外籍医生了。”
万陆生的厌食症注定让他的消费比别人更高,也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做饭。
而他除了医院繁忙的工作,还要为叶冬知备课,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万陆生的睡眠都不足五个小时。
但是这一切,万陆生却一个字都没有告诉叶冬知。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万陆生的身体早就出现了问题,这一次的高烧也不过是被叶冬知的病情刺激得突然爆发而已。
乔眼神里的轻蔑仿佛已经透过空气缠绕到叶冬知的心里,只是那一瞬间,叶冬知就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万陆生的累赘。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的对手不会这么不堪一击。”
乔是医学院最出色的学生,自从知道了万陆生这个名字之后,他就一直把万陆生当作自己的对手,无论是论文、治愈率、病人的反馈,他都要跟万陆生一比高下,甚至好几次他都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他。
而胜利的喜悦,却都在知道了万陆生兼顾医院的工作之外还要照顾一个凡人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如果不是万陆生要照顾那个凡人的话,那么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赢过万陆生。
“作为凡人,最好不要让神灵也堕入凡尘。”乔最后留下一句警告的话,把剩下的咖啡都倒进下水道,双手插兜离开了这个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