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变了。
以前要改变,现在变得无所适从。
那么爱热闹的白志勇,连去蓝天愚家陪他过生日都有了退却的心理。
这些话,他也只能对江小美说说。
“我不想去蓝天愚家过生日,是因为去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上官慧在场,不能闹,不能贫,不能随心所欲……那还不如让人家曾经的两口子踏踏实实的吃顿饭呢。”
“怎么了?好像你的语气很感慨啊……还有无奈、伤感……这可不太像你啊,无精打采,蔫了吧唧的。”江小美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杯水。
“是蓝天愚的郁闷情绪影响了我吧,老蓝最近好像变了,变得优柔寡断,老气横秋,婆婆妈妈的,他居然承认他老了。”白志勇仰脖喝下一大口,重复了一句,“四十岁的人,居然承认他老了。”
江小美叹了一口气,说:“黄九恒也变了,变得更彻底。他一心一意,眼里只有工作、挣钱。现在想约他出来聊个天,喝个酒,他都说太累,不想出来。”
白志勇看着酒吧来来回回的人:“你们老说我不成熟,不像我这个岁数的人,像个愣头青,我心里还挺高兴的,因为我就想随心所欲,让我的心理年龄永远年轻,我干嘛要那么成熟啊?我干嘛要跟别人一样啊?我干嘛要按规定去活着啊?可最近,我怎么自己怀疑自己了?小美你告诉我,我追求的,我想要的那个活法,难道真的错了吗?”
江小美给他一针强心剂:“没有,坦诚地讲,我喜欢你的不成熟,喜欢你的固执,因为它充满了热情,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人是勇敢的人,是值得尊重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这么勇敢,其实,你的这种想法,也改变了我,否则我不会有用三百万去买一张离婚证这种疯狂的想法。”
白志勇看着江小美,满面爱恋。如今,懂他的人,只有江小美了。
“白志勇,你应该自信,你不应该去改变。”江小美给他鼓气,望向他的时候,眼中,充满的是丝丝柔情。
白志勇点点头,举起水杯,遥遥指向蓝天愚家的方向,口中念叨一句:老蓝,生日快乐。
寿星蓝天愚和上官慧正在吃饭,桌上摆了一只蛋糕,蓝天愚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有人在想你,一定是区晓鸥。”上官慧自顾自地笑了笑。
蓝天愚望着她,说:“和区晓鸥的假恋爱,起码,没有我在大家面前嘴上说的那么快乐。因为有一个第三者存在,有一个第三者在我和晓鸥中间。”
上官慧不解地问:“第三者?”
蓝天愚点点头。
上官慧有些惊讶:“你是说晓鸥还有……另外一个男朋友?”
蓝天愚摇摇头:“这个第三者,是咱们儿子。”
上官慧明白了:“你有一个儿子,你还有一个儿子他妈,这会是你永远丢不掉的。你怕伤害他们,你怕让他们不舒服,这是一个永远的障碍,对吗?”
“说实在的,这个假恋爱的过程中,儿子一直像一个忠实的影子一样伴随着我,一直在我身边晃悠,我一直忘不了,我是一个父亲,是一个有儿子的男人,我还有资格谈恋爱吗?如果儿子知道我有一个女朋友,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反对,我要坚持,他会不会受到伤害?”
“如果你真想,真想去有一段新的感情,就去做,儿子那边,我们还可以瞒着,再说,儿子长大以后,肯定会理解你的。”
蓝天愚盯着上官慧:“上官慧,说心里话,你真的希望我去谈恋爱吗?你真的希望我再去交一个女朋友吗?”
上官慧看着蓝天愚,不说话了。
这不就得了?
蓝天愚喝了一口酒:“还是啊,你心里肯定不自在,不舒服,吃醋。上官慧啊,我们都是俗人,干不了那种超脱的事,我没有那么潇洒,我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没心没肺的不管不顾的超脱和超越,我做不到啊。”
上官慧说:“别这么郁闷了,老人们不是常说吗,没有不难过的日子,日子和难过是连在一起的,分不开的,叹叹气,咬咬牙,玩玩乐乐,像换脏衣服一样,把坏心情换掉,洗个澡,睡个觉,睁开眼,你会发现,郁闷一定会少一些,蓝天愚啊,你要相信,难过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
蓝天愚喝了一口酒,说:“我不是因为失去了晓鸥的感情而难过,不管这段感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更不是为了你以前的出轨而郁闷。”
上官慧试探着问:“这件事……在你心里真的过去了吗?”
蓝天愚神情无比真诚:“我不会说假话的,过去的。过去了。”
上官慧鼻子一酸,问:“那就是说,还有别的原因?”
蓝天愚轻叹了一口气:“我下午见了黄九恒,他说他害怕孤单,其实我也怕。”
上官慧伤感地看着蓝天愚:“你不会。你还有我。虽然我俩离了婚,可我毕竟还是你儿子的母亲,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亲爱的蓝老师,将来无论你老了病了,甚至瘫了,只要你没找到新媳妇儿,我都会管你的。”
蓝天愚静静地看着上官慧,嘴巴动了一下,上官慧急忙打断他:“不用说谢谢,生分了。”
蓝天愚点点头:“有一天夜里,想这些事儿,想得我睡不着,躲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我,不再年轻了,比我想象的要沧桑得多。眼睛里,全是不开心。我不服,我不信,我怀疑。不瞒你说,上官慧,那次照完镜子,我就经常去照镜子,可每一次都一样。镜子里的我永远都比我想象的要苍凉,要沮丧,要不开心。”
上官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蓝天愚的手。
“有一次,你回你妈那儿,不在家,我胸口有些憋闷,有点疼,我突然特别特别紧张,惊慌失措。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你真的有一天搬走了,如果我一个人得了什么病,没来得及打120、999什么的,如果我一个人孤单单地死在房间里,没有人知道,直到尸体的臭味透出门外才被人发现,是一件多可悲的事啊!”说到这里,蓝天愚艰难地咧嘴笑笑:“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上官慧的眼泪流了下来。
许久之后,上官慧打破沉默,问:“小美的婚,离好了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法院应该是明天宣判。”
“明天去看看她?”上官慧问。
“不了。这样特别的日子,留给白志勇吧。”蓝天愚笑了笑。
法院一宣判,下午江小美就办好了手续。
她单身了。
被困扰了这些年,一朝得以解脱,江小美觉得这座城市的空气都是甜美的。
黄九恒和蓝天愚想法一样,也没有出现。
江小美看着身边的白志勇,笑了笑。
白志勇放下酒杯:“还有话吧,说。”
江小美说:“我们……我们俩……有可能吗?”
白志勇看着小美,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们……有可能吗?”
小美凄然笑笑:“又问回来了。我明白了。”
白志勇急忙解释:“不是因为景雅,我是不敢。小美,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
江小美说:“我明白,怕再一次伤害自己。”
“是不敢。不敢是因为我以为我活明白了,其实还是不明白,还是云山雾罩,糊里糊涂。我真的是怕。怕的不是伤害自己,是怕再伤害另外一个女人。”
“不敢是因为,你和景雅的婚姻,给了你们彼此很深很深的伤害,而这种伤害所带来的痛苦,并没有成为过眼烟云,它还积在你的心里,还在纠缠你,影响你……”江小美轻声说。
白志勇微微点头:“是,日日夜夜,历历在目。”
江小美说:“我们俩的关系,你难以决断,你说不是因为景雅,但我觉得,还是因为景雅。至少,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景雅。”
白志勇不说话,将眼睛从小美处移开,看着别处。
江小美也沉默了。
原先,白志勇一门心思地以为,等江小美离了婚,他和江小美的关系自然会有一个方向和结果。现在小美离了,这道路畅通了,他又茫然了。真够纠结的,如一团乱麻!
他努力奔跑,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他回到家,坐在涂鸦墙上,孤独地吃着方便面。
突然,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两个刑警。
他们是分局刑警队的,来找景雅,让她为三年前一个刑事案作证。白志勇想多问一句,但刑警就是不肯告诉他,这让他很是郁闷。
白志勇有些着急,火急火燎找到景雅,景雅告诉他,三年前,她们单位的一个英国女专家,夜里回家时遇到抢劫,她反抗,被殴打致残。当时,案子没破,凶手跑了,现在抓到凶手,警察来了解情况。
白志勇长舒了一口气,但又觉得景雅脸色不对。他想多追问一句,又被景雅搪塞过去了。
“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别一个人杠。”白志勇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