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愚呆呆地坐在院子里,蓝奶奶伤感地坐在一边。
蓝天愚指着面前的一棵树,说:“妈,看见这棵树了吗?”
母子俩看着前方的树,它迎风摇曳,沙沙作响。
蓝天愚苦涩地说:“你能想象这颗漂亮的树,如果没有树皮,会是什么样吗?我现在就是一颗没有树皮的树,光着身子的树,我就好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春天迎着风沙,冬天顶着寒风,夏天忍着酷热,秋天受着落叶后的孤独、孤单……死,死不了,活,活得难受!人要脸,树要皮……我现在充分理解了这句老话的分量。”
蓝奶奶叹了一口气,说:“你是还在沟底里啊,你说过,出了事以后,你想把原来的日子给颠覆了,用这个颠覆,来让你的心情好起来,妈理解这个颠覆呢,就是看见南墙,别往上撞,撞个头破血流,还是自个儿疼,要回头,要找新的路,别轴,破罐子别破摔,要换新罐子,这样想也没错,可是妈还知道,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蓝天愚说:“谢谢你能理解我,你也想开一点,反正婚都已经离了,这事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蓝奶奶说:“我也想跟你谈谈这个离婚的事,昨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骂了上官慧一顿,骂得很难听,可这火发完了以后,我也想了一宿,你出去找那个朋友喝酒,整宿没睡,妈也整宿没睡,一直在想,想到天亮……作为女人,我也能理解上官慧。”
蓝天愚看着蓝奶奶,伤感无语。
蓝奶奶说:“这个上官慧,从嫁给你那一天开始,就踏踏实实,孝敬老人,家务活也都是人家干,还算是个老实人,边工作边带孩子,小成上了学才送到我那去的,一个漂亮女人,马上人到中年了,不甘心,不想寂寞,犯了错误,我们是不是也该厚道点,宽容宽容她啊?”
蓝天愚说:“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能理解她的某些做法,这也是我恨她恨不起来的原因。”
蓝奶奶看着蓝天愚:“孩子啊,妈想跟你说的是,你也许不该跟她离婚,你跟她离婚,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恨,我特别不想你心里头有恨,人要是心里藏着恨,那会很累,自个儿也活不痛快。”
蓝天愚苦笑着:“婚都已经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啊。”
蓝奶奶看着儿子,目光慢慢变得祥和。蓝天愚的眼睛停留在母亲脸上。
蓝奶奶说:“离了,还可以复!”
蓝天愚惊讶地看着母亲。
蓝奶奶的脸上满是宽容之色:“儿子,人这辈子都得遇上点沟坎,受点难受点苦遭点罪,没有哪个大活人会是一帆风顺的、不疼不痒顺顺利利的过一辈子的,那叫想日子,不叫过日子,上官慧是以前对不起你过,如果她能真能悔改,真心悔改,你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形容男人有一个词儿,叫大丈夫,这词不能白给你们男人,男人就要大,心胸大,气量大,大男人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蓝天愚听得感慨万千。
第二天清晨,蓝天愚、上官慧在收拾着吃完的碗筷,蓝奶奶搂着蓝力成:“小成要开学了,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蓝天愚和上官慧,停下来,看着蓝奶奶。
蓝力成撒娇:“奶奶我不想走。”
蓝奶奶蹲下来,说:“奶奶也不想走,可开学了,要回去上课了。”
蓝力成噘噘嘴:“好吧,郁闷。”
蓝天愚笑笑:“妈,那……您走之前,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蓝奶奶说:“回去前呢,我想请蓝天愚的朋友们吃个饭,那天在生日会上,没好好跟大家聊,我这天天在家里闷着,还真想见见你这些朋友,聊聊天,散散心!”
蓝天愚一愣。
上官慧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
蓝力成童音清脆:“我也去,我也去!我想去吃比萨!”
蓝奶奶说:“小成啊,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家里陪陪你妈,这一走啊,没准又好几个月见不到面。”
蓝力成很乖地点点头。
约的地点在小美酒吧的一个安静的区域,白志勇、黄九恒、蓝天愚、江小美、区晓鸥这些知情者都在,气氛极为肃穆。
蓝奶奶说:“蓝天愚和上官慧这事的知情者都在这,谢谢你们在我儿子最难过最难熬的日子里对他的关心,蓝天愚都学给我听了,我还真希望,我这个老太婆也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讲,多爽啊。”
大家心情复杂地笑笑。
蓝天愚默默地给母亲夹着菜。
蓝奶奶说:“孙子要开学了,我要走了,走之前,我想跟大家掏一下我心窝子里的话,上官慧是不要脸,如果没有这个孙子,我儿子不离婚,我都不同意!我会拿着菜刀逼着他离!”
蓝天愚故作轻松:“妈,这话你就别说了,不利于安定团结。”
蓝奶奶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能说啊,我儿子受了委屈,我还不能骂骂街啊?要憋死我啊!”
白志勇忙说:“对对对。蓝天愚你别插嘴,让阿姨说。”
黄九恒也跟着附和:“是,阿姨,您随便骂!怎么骂都是应该的,上官慧这种人,该骂!”
蓝天愚默默地不说话,蓝奶奶有一丝伤感:“孩子,我知道你说这话是想让我心里舒坦,可是……这个上官慧呢,也不能说她是个坏人,我们年轻的时候呢,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男盗女娼都叫坏人,可年头变了,男女之间这事呢,有了新词,叫情感转移,得宽容理解,甭管怎么变,我看人的标准没有变,怎么看,我都不能说我这个前儿媳妇是个坏人,我是想说呢,你们别恨她。”
一席话说完,这里安静和吓人,白志勇忙接过话来:“不会不会,我们哪恨得着啊,我们跟上官慧都不怎么熟,我们都是蓝天愚的朋友。”
蓝奶奶点点头:“嗯……白大勇说得对……”
江小美轻声提醒:“阿姨,白志勇。”
蓝奶奶说:“哦,白志勇说得对。朋友,出了这种事,朋友是最重要的,没有你们这些朋友,蓝天愚也许就支撑不下去了,说不准就垮了。”
蓝天愚低着头不说话。
晓鸥关切地看着蓝天愚。
蓝奶奶有些动情:“你们都是我儿子的朋友,朋友是干什么的,朋友不是你好的时候,你顺的时候,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吃吃喝喝的人,朋友是在你难的时候,苦的时候,在你的半个身子已经吊在悬崖边上的时候,能伸手拉你一把的人,朋友就是出了事,有了难以后用来用的,朋友就是用来担待的。”
大家静静地听着,蓝天愚的眼圈红了。
蓝奶奶端起一杯酒,红着眼圈:“这事瞒我们老两口和我孙子瞒了这么久,我知道,蓝天愚心里肯定不好受,我也知道,这段日子他给大家也添了不少堵,可怎么办呢?继续辛苦,继续瞒吧!让我这老太太也加入你们这隐瞒的大队伍里,多一个人分担这种揪心的折磨,多一个人帮蓝天愚出出主意,多一个陪我儿子说说话,兴许我儿子心里的堵能减轻一点,就可以了,就知足了……你们继续帮他吧,可千万别嫌烦……”
蓝奶奶说得老泪纵横,然后,她站起身来,给大家鞠了一个躬:“辛苦大家了。”
蓝天愚哭了。
蓝奶奶直起身:“既然是朋友,多担待吧……”
小美和晓鸥也哭了。
黄九恒和白志勇眼圈也红了。
蓝奶奶和蓝力成走了,屋里一下显得清静、空荡了许多,上官慧收拾房间的时候,蓝天愚在读报。虽然有各自要忙的事,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没在各自的行为上。
蓝天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妻子:“儿子,长大了,懂事了,也知道哄父母高兴了。”
蓝天愚一脸的祥和。
上官慧:“是啊,长大了,咱俩离婚的事儿,就这么一直瞒着他?妈是……你妈是什么意见?”
蓝天愚看了一眼上官慧:“没事儿,你还叫她妈,我不会在意。”
上官慧笑了笑:“对不起啊,我一时改不过口来。”
蓝天愚说:“我和我妈的意见都是,瞒!瞒到瞒不住为止!这种事儿太残酷,等他再大点,有承受能力了,懂得理解父母了,再说,也许……离婚的理由,可以让他一辈子不知道吧?”
上官慧感动地点点头,看着丈夫:“秦峰的事,对不起。”
蓝天愚看着前妻,眼神很温柔:“以后别说这三个字了,毕竟老夫老妻过,见外。”
上官慧点点头。
蓝天愚说:“饿了吧,我来做饭。”
上官慧说:“算了吧,我想一个人待会……你去跟区晓鸥谈你的恋爱去吧,你妈和儿子来的这些日子,你一直窝在家里,事情又被你妈知道了,你心情肯定好不了,出去散散心吧。”
蓝天愚说:“可今天……”
上官慧说:“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没忘,可我就想一个人待会……”
蓝天愚看着上官慧,点点头。
上官慧轻声地说:“谢谢……”
这一刻,蓝天愚心情舒坦了很多。假恋爱的治疗效果,远不如老太太这一剂猛药来得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