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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作者:谭以牧 2020-03-20 21:433,162

  黄九恒回到家的时候,女儿正在睡觉。他像往日一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着她的脸,真好,眉与眼没有一点他的样子。那个瞬间,他有点想哭。

  路过客厅的时候,桌上是林响做的饭和菜,看得出来,热过几轮了。她还是那么贤惠,与过去一样。这样的日子,他太熟悉了,汤在锅里保着暖,她会问他会洗澡还是先吃东西。

  女儿还是那个女儿,妻子还是那个妻子,家却不是那个家了,心里的鸿沟,一时半会儿是迈不过去了。

  于他而言,旅游是逃避生活的方式,想借着山山水水远离生活中的是与非。但一次逃离是不够的,迎着林响内疚的目光,他只得冷冷地告诉她,一想起这事,他就喘不上气来,憋闷,他还想去旅游,但需要她编个理由,好让两人统一口径。

  说谎,她应该很擅长吧。

  离开家的时候,黄九恒的心通通通跳了好几下。

  大概是身后的目光太沉重,砸到他的后背了。

  城市很大,离开了家,黄九恒竟然觉得无处可去。在路口犹豫很久,打了一辆开往白志勇家的出租车。

  在白志勇家里,黄九恒意外地发现蓝天愚早就到了。世界之大,伤心且需要慰藉的,远不止他一个。他们三个饮酒谈心,喝到微醺。白志勇想到头晕也想不出离婚的理由,干脆不想了。他尽地主之谊,安排得井井有条。老黄是病人,睡床,蓝天愚睡沙发,他睡地铺。

  临睡前,蓝天愚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切地问:“老黄,药带了吗?别忘吃药。”

  黄九恒点点头。

  现在,面前这两个男人,就是他的药。

  日子还要继续。

  蓝天愚如同话痨,即便穿得玉树临风,仍掩盖不了内心的颓势。终究是男人心底的那团火灭了。他把分裂的体验讲给学生听,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个假装快乐,一个真心难过……听课的人一头雾水,讲课的人动了真心。他想不明白,儿子那么好,这个家这么好,上官慧为什么要把它震乱、劈翻?

  她是真的变心了吧。他不在家住的这几天,她不关心他去了哪里,和谁住。蓝天愚主动坦诚,是旅游的时候认识的一朋友,单身,他就住在这个新朋友家。她也只是点点头。怕她误会,又主动告诉她朋友是男的,得到的回应是,用不着告诉她。

  也许,她唯一的软肋与顾忌,是儿子。蓝天愚和她谈过,若是离婚了,她并不想太早告诉儿子。

  黄九恒后悔了。三年前,如果他选择去国外开餐厅,就不会有给小蕾输血这回事,也就不会有这个该死的DNA测试,也许……就永远不会知道小蕾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就不会受这个折磨。那一年,林响说,先别去了,女儿还小,她需要他,等她长大了,还会有机会的。如今,女儿是长大了,可他已经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了,她还需要他吗?这样的问题,林响无从回答。

  毫无疑问,这份丧丧的情绪影响了他,让他许久走不出来。

  在白志勇家,大厨黄九恒无暇对白志勇的做菜手艺做出评价。任它是香烤三文鱼,还是胡萝卜炖牛肉,他都只扫了一眼:“菜好不好吃,看心情,心情好,怎么都好吃,心情不好,吃什么都像垃圾,吃完了就想吐。”

  得,嘴巴比白志勇还毒。

  外边的白志勇和蓝天愚相互递了个眼神,蓝天愚接着倒酒:“老黄,酒你就不喝了吧,喝茶还是喝饮料?”

  “喝酒。”

  蓝天愚有些迟疑,他可一直记挂着黄九恒得了绝症一事呢,忍不住提醒道:“老黄,酒你就不能喝了吧,你的病……”

  黄九恒一顿:“我的绝症不是生理上的。”

  白志勇和蓝天愚有些傻,愣愣地看着黄九恒。黄九恒苦笑了一下:“我身体壮着呢,跟牛差不多。”

  蓝天愚挠挠头:“嗨,我还以为你是癌症晚期什么的呢!”

  黄九恒郁闷地摇摇头,犹豫半晌,抬头看白志勇:“志勇,我知道你,算是认识。”

  白志勇有点傻了:“认识我?我一个打工仔,有那么出名吗?”

  “我媳妇是林响。”

  白志勇恍然大悟,怕蓝天愚不明白,解释了一句:“林响和我是一个公司的。”说完,他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问:“林响……不会是林响出什么事了吧?”

  黄九恒点点头:“算是吧,是她出事儿了,而且是挺大的事儿。”

  白志勇:“挺大的事?林响,看上去,不是那种出巨大事的人啊?……”

  黄九恒看着白志勇:“我们老家有句话,蔫人干大事。”

  蓝天愚点点头:“对对对,咬人的狗不愿叫,闹春的猫不显貌。”

  白志勇眉头一皱:“老蓝你闭嘴,瞎比喻什么啊,我的意思是,林响挺厚道挺朴实的一个人啊!不骚啊!不是那种能出轨的风情女子啊?”说到这里,他觉得好像说错话了,“对不起啊,老蓝,不是说你媳妇!”

  蓝天愚这才反应过来:“啊?……没事。”

  黄九恒看着白志勇:“我有个女儿,十岁,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就是有这个听话、漂亮的女儿,我这个当爸爸的,觉得她比天下所有的女孩都要漂亮,都要可爱……二十二天前,我发现,我刚发现,我不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别的人……”

  白志勇和蓝天愚认真地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黄九恒接着说:“是她妈妈一次无意的遭遇造成的……”

  白志勇和蓝天愚看着黄九恒,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我跟我媳妇儿认识的时候都是与前恋人刚分手,一对痛苦青年,同病相怜,一见面就对上眼了,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了婚,闪婚,所以,我不可能对这个孩子的身份有怀疑……”

  蓝天愚恍然大悟地说:“这事儿……像小说……”

  黄九恒恨恨地说:“是像他妈编出来的。总之,孩子的父亲是别人。十年,十年啊,她叫我九年的爸,突然一天告诉我,这不是我女儿,这个活蹦乱跳的女孩,不是我的女儿!我给别人养了十年女儿!我当了十年的假爸爸!老白,我认识这个不是我女儿的可爱女孩十年了,你们告诉我,我这日子该怎么过?如果让我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如果让我平静地去面对这个可爱的女孩和她的那个母亲,平静地去过日子,这可能吗?你们告诉我,这可能吗?你们判断得没错,我是得了绝症,这事儿比他妈绝症还没希望……”

  白志勇试探着问:“女儿现在还不知道吧?!”

  黄九恒痛苦地摇头。

  蓝天愚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她永远就是你的女儿!”

  黄九恒一脸轴相,双眼瞪得圆圆的:“问题她不是我的女儿!”

  屋里安静了。

  黄九恒感慨连连:“仨老婆,个顶个作女啊!你看,白志勇的前妻,应了一句话,女人就爱扼杀男人的自由,我老婆也应了一句话,女人比男人更凶残,愣让我把别人的孩子养了十年……”

  蓝天愚苦笑:“还有,我老婆也应了一句话,女人也好色!”

  黄九恒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我还是纳闷,你们俩,要形象有形象,要气质有气质,也不像渣男啊,怎么就被女人抛弃了呢?”

  白志勇和蓝天愚不知是笑还是哭,两人咧咧嘴,表情很难看。

  黄九恒开始总结:“咱们三个难兄难弟,相似之处,都被各自的老婆伤害了,不同之处,我是历史性原因,老蓝是突发性原因,老白是不明确原因。”

  蓝天愚竖起大拇指:“总结得当。”

  白志勇喝了一口酒:“可是呢,我们的这些痛苦啊,郁闷啊,又都无法摆脱,还得吃饭睡觉拉屎撒尿,所以啊,还真得换个活法。”

  黄九恒摇摇头:“二位战士,换什么活法都得喘气,一喘气心就疼,疼得喘不过气来,憋得慌。”

  白志勇立场坚定:“那就更得换!要不然,就得憋死,生生地给憋死了!”

  蓝天愚同样心里憋闷,他叹了一口气,目视前方,他忍不住想,那个让他心里憋闷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她又在哪里,和谁说着话?今天是他迷茫的日子,他只希望,此刻在她身边的,别是那个人就好。

  上官慧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边的秦峰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着凉了吗?”

  上官慧摇了摇头,她望着秦峰,仿佛看了两张脸。一张压抑、愤怒、沮丧,另一张关切。要怎么样才能让蓝天愚相信,她与秦峰的感觉是干净的,没有阴谋的,没有突破伦理底线的。只怕她怎么解释,蓝天愚都不会信了。秦峰说他问心无愧,但她心里有愧。

  愧对多年的伴侣,愧对稚气未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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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岁月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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