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冰焰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胸口沉得难受,仿佛被重物压着一般。
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的情绪受到感染,上官冰焰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没事,我不冷。”
“手都冰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冷?”小家伙十分不满意上官冰焰的回答,黑了脸,更加将她的手往怀里揣了揣,捂得紧紧的。
上官冰焰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由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这样照顾自己?
更何况,小家伙的身上还带着伤。
赶紧把手抽回来。
怕小家伙多想,上官冰焰特意安抚地揉了下他的头发,转移了话题,“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乱跑吗?你……舅舅呢?他没有安排人照顾你吗?”
说话间,上官冰焰又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人跟着,梁沂是自己独自出眉的,眉无法控制地拧起。
上官冰焰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她应该很不喜欢小孩,对小孩敬而远之才对。
可每每看到梁沂那张跟元礼有六七成像的小脸,心就控制不住柔软。
大概是上辈子没能够见元礼最后一面,身为合法的妻子,却连葬礼都没出席,心里有愧,这辈子想补偿,又怕元礼误会,重蹈上辈子的悲剧,所以才会在遇到和元礼长相相似的梁沂时,不由自主对他多了一份关怀吧。
上官冰焰知道,元礼是元礼,梁沂是梁沂,对梁沂再好,跟元礼也无关,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心好受一些罢了。
只是这种情况下,她除了对梁沂好一些,也没有别的、能够让自己不那么愧疚的办法了,不是吗?
上官冰焰扯了下唇,在心里嘲讽自己自欺欺人。
梁沂将上官冰焰的都看在眼里,乌黑晶亮的眸微微一闪,掠过一抹不应该在三岁孩童身上出现的精光,随即迅速地掩去,“舅舅今天有事没过来,张婶在家里准备午餐,我不想看电视,下楼帮忙买酱油的。”
其实不是,元礼早早就在上官冰焰楼下呆着了,上官冰焰出门后又一路跟着。
元礼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明知道上官冰焰今天约了卫擎风表白,还做出这般自虐式的行为。
大概是想亲眼见证那一幕,让自己死心吧。
上官冰焰进帝宫后的每一秒钟,对元礼来说都是折磨。
每想象一次卫擎风和上官冰焰相互表白情意,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的画面,元礼就感觉有人拿着钝器,一下一下在戳他的心。
元礼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僵坐了多久,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胸膛内的那颗心,慢慢变得麻木。
就在情绪几乎压抑不住,要做出失去理智的事的时候,看一了方忆宁亲密地挽着卫擎风的手从帝宫走出来。
然后,是失魂落魄的上官冰焰。
看到这种情形,元礼哪顾得上其他,直接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脚步才刚要迈出去,想到上官冰焰对自己的大厌弃,绝不会希望被自己看到那么狼狈的一幕,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心,却如同被搁在火上焚烤那样无法平静。
就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体发生了变化。
元礼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想也没想,就直奔上官冰焰来了。
出来买酱油,不过是他临时胡编的借口。
可这个借口听却听得上官冰焰心惊胆颤,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张婶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出门买酱油,出事怎么办?”
明知道上官冰焰喜欢的人不是自己,关心的人是梁沂,她根本不知道梁沂就是变小后的自己,元礼的心还是控制不住“怦怦怦……”加快了躁动。
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总算是将那股情绪压下去,然而嘴边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没事啊,我以前也经常自己一个人的。”
“以前是以前。”上官冰焰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头发,想说以前是因为他的父母不负责任,才会任由他一个人自生自灭,转念又觉得梁以东和苏悦荷再不好,也是梁沂的亲生父母,她一个外人,怎么好当着孩子的面编排他的父母?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小家伙,“记得回去的路吗?”
元礼不懂上官冰焰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还是点了头,“记得。”
“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我有几句话跟张婶说。”语毕,上官冰焰站起来,牵住小家伙肉肉的小手。
元礼没想到上官冰焰会提出到家里去,当场就愣了。
他在附近一个小区的确有扇子没错,可临时临头,他上哪里变出一个正在家里做饭的张婶给她?
元礼紧紧地拧着眉,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早知道,就不编这样的谎言了……
上官冰焰不知道小家伙心里的想法,只看到他听说自己要见张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非常为难。
她立刻联想到张婶让一个三岁的孩子独自出门买着酱油,猜想张婶应该是觉得小家伙父母都不管不顾,怠慢了也没关系,才会对小家伙如此不上心。
元礼找的人这么不负责任,上官冰焰怎么可能放心?
于是,想都没想,直接就要求跟小家伙回去看看。
若是张婶真像小家伙所说的那样,她会打电话给元礼,让他换个人照顾梁沂——
小家伙在原生家庭被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还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好不容易换了个环境,再遇上不好的佣人,长歪了怎么办?
上官冰焰愈想愈觉得这个事不能耽搁,“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你家。”
元礼没想到上官冰焰会如此坚决,心中懊悔不已。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可能收回。
更何况,上官冰焰的个性,他是非常清楚的,越是阻止不让,她愈会觉得有问题。
没办法,元礼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不过,为了不让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元礼只能暂时先拖延时间,再借机想办法。
他暗暗吸了口气吐出,稳住心绪后才开口道,“我的酱油还没买……”
“……”上官冰焰不知道张婶到底给小家伙下了什么样的命令,竟让一个孩子没买到东西不敢回去,心头控制不住地恼火,怕吓到小孩子,才压着没表现出来。
只是说出来的话,语气难免还是重了一些,“我带你去买!”
上官冰焰说着抱起小家伙,去了最近的一家超市。
元礼本来是想带上官冰焰去远一点的地方,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张婶去公寓准备,又怕自己再拖延让上官冰焰不怀疑,只能硬着头不说话。
幸好上官冰焰不知道公寓的详细地址,为了拖延时间,元礼在带人回去的路上,特意绕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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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冰焰心里一路压着火,因为张婶的照顾不周。
直到站在公寓门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逾越了。
不管她对梁沂的好感有多少,终究是外人,不适合,也没有立场,跑上门去指责。
可已经到了门口,箭在弦上,上官冰焰也不可能临阵脱逃,只能硬着头皮按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胖墩墩的,长得很圆润,很面善,眉宇间流露着和蔼,一点也不像是会对孩子不好的人。
但这个社会,并不缺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是吗?
看着对方笑眯眯迎客、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上官冰焰心头怒火又起。
差一点就没忍住,直接质问。
碍于小家伙在场,才暂时作了罢。
张婶被元礼临时从元家紧急调过来的。
元礼虽然在微信里没有将事情说得很详细,只是简短地概括,但张婶是叶咏湘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在元家呆了近三十年,从小就照顾元礼,知道元礼所有的情况,包括身体的异常,又怎么会猜不出自家少爷临时调自己过来的原因?
几乎是在看到上官冰焰的第一眼,就进入了角色,主动认错道,“上官小姐,实在是麻烦你了,把我们家少……小少爷送回来……本来我想着,手上忙走不开,小区是封闭式的,陌生人进不来,保安都认识小少爷,超市就在楼下,让小少爷去个酱油没什么问题,没想到……上官小姐,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注意,绝对不会让小少爷单独一个人出去的。”
张婶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给坐下来的上官冰焰倒了杯热水,才继续,“上官小姐,少爷对小少爷很上心,要是让他知道我……上官小姐,我在元家呆了很多年了,早就把元家当成了自己家,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上官小姐,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别告诉我们少爷?你知道,少爷他对你……要是你跟少爷说,少爷一定会把我开除的!我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张婶其实是怕上官冰焰要求元礼换人,自家少爷撒下的谎就没人帮忙圆了。
上官冰焰本来是要责备张婶的,却不想被她先声夺人,一时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沉默了半晌,才干干地吐出一句话来,“你想多了,我对元礼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跟他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没想到上官冰焰会说这样的话,张婶愣了,下意识地朝自家少爷看去,果然看到自家少爷明亮的黑瞳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