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丢在人生地不熟的街边,上官冰焰脑子一片空白。
她望着已经看不到车子的大路,有那么一瞬间鼻子都是酸的。
可怪得了谁呢,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先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元礼的事,才让元礼彻底地失去了对她的信任。
雨越下越大,瞬间就打湿了她的脸颊和衣服,顺着领子往下滑,渗进纱布,刺的额头的伤口隐隐有些冰,有些疼。
上官冰焰却没心思理会,就这样缓缓地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看着来往匆忙的车流,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会跟元礼离婚。
可元礼现在对她十分抗拒……上官冰焰倒是不怕元礼的冷言冷语,她怕的,是元礼伤害自己——
元礼现在行动不便,真闹起来,是很容易出事的。
她不希望元礼再出事了。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上官冰焰只能木然地坐在长椅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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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的车子没开出多远,才拐了个弯,就被自家少爷黑着脸吼停了。
尽管知道自家少爷为什么吼停自己,老陈也没敢吭声,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车里,陪自家少爷在压抑的气氛里呆着。
然而眼见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灰蒙蒙的一片,将视线都遮住了,老陈再也坐不住,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后,撑着伞下去。
才刚走到拐弯处,就看到了如雕像一般木然坐在长椅上、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上官冰焰。
老陈心狠狠一紧,全身的神经都在这一瞬间绷起来了。
他急急忙忙地转身,准备回车上跟自家少爷汇报消息。
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自家少爷正艰难地拖着不方便的身体,要从车上下来。
由于行动不便,加上下着大雨路滑,一个没扶住,就这么从车上滚了下来,倒在满是泥泞的地上。
“少爷!”老陈吓坏了,赶紧丢了伞跑过去扶人。
元礼却不肯让他帮忙,用力一挥,狠狠地把人推开。
没想到自家少爷会有这样的举动,老陈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摔在地上,手磨破了皮,鲜血直流。
他没心思管这些,急匆匆地起身,再一次上前,攥住元礼的胳膊架到肩膀上,“少爷,雨太大了,我先扶你上车。”
元礼狠狠地推搡了一记要把人推开,双腿却半点也使不上劲,俊脸一瞬间如泼了墨一般黑沉,每个字都是咬着牙槽骨说的,“连你也觉得我是一个连站起来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的残废吗?”
近乎撕心裂肺的声音,听得老陈狠狠一震,眼眶泛酸。
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愈发地攥紧元礼的胳膊,“少爷,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少爷淋了雨生病,你的伤才刚好没多久,医生说了你的身体还在恢复期,不能生病的。”
“这种破败的身体,生不生病又有什么区别?”元礼冷嗤,看着自己虚软无力、需要靠着老陈支撑才能站起来的双腿,想着自己连跟上官冰焰耍赖的资格都已经失去,眼圈止不住地泛红。
老陈看他难受,心里也很不舒服。
他咬着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算是把元礼弄回到车上。
“少爷,先擦擦身上的雨,我去拿衣服给你换。”老陈把干毛巾塞到自家少爷的手里,转身捡了伞去后备箱拿衣服。
等他匆匆忙忙拿了衣服回来,却发现自己家少爷跟雕像一样坐着一动不动,任由雨水顺着脸颊和衣服往下淌,目光幽幽地看着远方。
老陈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叶家没怎么去过S市,但关于元礼和上官冰焰的事,却听过不少,更清楚自家少爷对上官冰焰的感情,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家少爷是嘴硬心软,在担心上官冰焰的情况?
拧着眉犹豫了下,老陈把手里的衣服往后座一放,“少爷,我在叶家一直负责开车,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我去把冰焰小姐叫回来。”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元礼闻言,立刻冷了眸。
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老陈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元礼后面的话也就这么咽回了肚子里。
他望着老陈匆匆消失在雨窜中的身影,嘲讽地扯了下唇,像是说给老陈听,又像是在告诉自己般喃喃地开口,“叫她回来做什么?来看我这个废人现在有多没用么,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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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冰焰在雨中坐了很久,被雨淋了个透,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但随着四肢发僵,身体越来越凉,她的思绪也慢慢地清晰平静了下来。
就在她准备起身叫辆车去医院的时候,老陈撑着伞,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面前,整个人也被雨淋得透透的。
上官冰焰愣了愣,“你怎么回来了?元礼呢?”
“少爷从车上摔下来,弄得一身都是雨水,让他擦也不擦,衣服也不换,少奶奶,我知道少爷刚才的行为很过分,可我实在是拿少爷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少爷的身体会受不住的,你赶紧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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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冰焰急急地起身跟着老陈过去,一靠近,就看到元礼一动不动地坐车里。
他全身都被雨水给淋透了,头发和衣服贴着皮肤,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这种情况,上官冰焰哪里还有心在意元礼对自己说过多少过分的话,直接上车,拿过他手里的毛巾,替他擦拭。
元礼苍白着脸,连唇色也是白的,双眼还残留着被雨水冲刷后的通红,嗓音又冷又硬,“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说着,就要把上官冰焰推开。
上官冰焰反扣住他的手,语气难得的凌厉,“坐好,再乱动我就直接把你扔下车!”
上官冰焰沉着眸,满脸的怒容说明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元礼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上官冰焰对自己,一向这么没有耐心。
在她心里,自己连卫擎风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对卫擎风,她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思及此,元礼又笑了。
只是笑意还未达眼底,就已经沉沉地隐去,“我已经说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不用这么委屈求全。”
元礼说到这里顿住,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声音又哑了几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别把怜悯和同情放在我身上了,我不需要,去找卫擎风吧,他才是你应该要陪伴的人。”
上官冰焰瞪了又开始胡言乱语的男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让老陈把车门先关上。
老陈巴不得能有人帮忙照顾自家作天作地的少爷呢,上官冰焰一开口,就赶紧把车门关上,撑着伞到一旁去等候了。
上官冰焰怕老陈年纪大了,穿着湿衣服生病,从元礼的皮夹拿了些钱,让老陈去附近的商店买一身干爽的衣服,换好了再回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上官冰焰才重新回到车上,伺候依然对自己表现出强烈抗拒的男人。
车内开了暖气,这让上官冰焰已经有些发僵的四肢稍稍灵活了一些。
她先是伸手探了探元礼的额头,又握了握元礼的手,确定他没有因为浑身是雨水而冻得跟自己一样,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动手帮他解扣子。
元礼垂眸,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忙碌的女人,没什么表情地扯了下唇,“跟我走这么近,不怕卫擎风知道了吃醋?”
“我连你的口水都吃了,还怕这点事?”上官冰焰抬眸看了又开始阴阳怪气的男人一眼,反问。
“……”元礼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上官冰焰那样回答,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要跟他争吵的意思,所以很快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低头继续,“手抬一下。”
元礼不动,头撇着,目光看着窗外。
上官冰焰早料到他不会配合,没说什么,自己动手,把元礼的手抬起来,动作迅速地脱了他被雨淋透的湿衣服,给他穿上干净的。
换长裤的时候,看到他双腿上触目惊心的、动手术的刀疤,甚至还有不少被火灼过的痕迹,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都僵住了,胸口一阵发紧。
她知道那么重大的车祸,元礼的伤肯定不会轻,却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怎么?吓到了?觉得丑?”元礼扯着唇冷嗤,每个字都带着刺,“现在明白了,我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丑陋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废人……”
元礼越是这样说,上官冰焰的胸口就越难受,像是有利爪在撕扯一般,一下一下,疼得她眼圈止不住地泛红。
她虽然不是学医的,不知道元礼的腿眼下是什么状况,还能不能站起来,就算元礼真的从此都没办法再站起来,她也不会在意。
上官冰焰此刻脑中想的,是元礼冲出去替卫擎风挡的画面。
这么严重的伤……一个人得多绝望,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上官冰焰深呼吸,却还是没能够稳住,眼泪顺着脸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