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璇那事用不用我帮你说?”世锦咔嚓咔嚓嚼着藕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吃的薯片。
“不用,我会看着办,”焦哲生硬地转移话题:“兰姐,这汤和你的手艺比可是差太远了,哪天再去你家喝汤吧。”
“好啊,这周末我老公出差回来,我好好炖一锅汤,你们都来。”兰姐笑眯眯的。
世锦立刻“啪”地放下筷子:“我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绝食,为周末兰姐的汤留出充足空间。”
兰姐用筷子敲了一下他脑袋:“好,我们都监督你怎么做到三天不吃饭!”
世锦翻了翻眼睛:“兰姐你太小看我了,为了你的汤饿三天算什么?多值十个大夜班都行啊!”
“你说的?”兰姐“扑哧”笑出声:“我一会儿上去就广播一下这个惊天利好消息,你做好准备不能耍赖!”
“耍赖又如何?”世锦一把揽过焦哲,得意洋洋扬起脸:“有铁哥们儿替我扛啊,”揽住还不算,又像个长臂猿一样用两个手臂锢住焦哲前后晃:“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焦哲无可奈何掰开他的手:“你多大人了,做这种幼儿园动作幼稚不幼稚?”
“对了,我带了一瓶红花油,上午手术刷手时看你胳膊怎么那么吓人?一大块淤青还有好多又红又肿的包,这是到哪儿鬼混被揍的?”世锦一边说一边扭开瓶盖,胡乱倒了几滴在手上就去挽焦哲的袖子。
“别弄,”焦哲无可奈何地笑着躲:“正吃饭呢,这个味道多难闻,赶快放回去……”
……
拉拉扯扯间,谁也没有注意到餐厅门口的石远。
石远这几天在病房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焦哲上来,那天的小小暧昧让他回味了好久,但后来想想自己可能有点鲁莽吓到焦哲了,不过也没什么后悔的,一个已经够羞涩了,如果两人都磨磨唧唧,哪辈子才能有进展?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早晚都得进攻啊!
刚才实在没忍住,石远犹豫半天还是下了楼,结果刚进了急诊走廊,就看见他们三个人一起往食堂走,石远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能看到焦哲一开始还心事重重,很快又浅笑晏晏——焦哲的笑容仿佛带光,周围所有的东西会在这抹笑容的映衬下黯然失色,变成不折不扣的虚化背景墙。石远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人只要轻轻牵动嘴角,就会散发出犹如魔法的魅力。
默默看着世锦亲热地摇晃焦哲还想给他上药、默默把手里给焦哲带的零食草草塞回兜里、默默按下心头强烈的距离感和失落感,石远垂下头转身离开。
住院已经快十天,焦哲一得空就上来,在疼得辗转反侧的夜里陪他聊天、在噩梦惊醒的午夜抓住他的手轻声说没事,有时手术结束得很晚明明已经非常疲累了,仍然硬撑着给他擦身和按摩后才离开;更何况,他身上最最珍贵的东西,也是焦哲给找回来的。
对,他也算救了焦哲,但焦哲也完全可以不这么做,没人能挑什么,毕竟现在这社会,有多少人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不仅越来越不珍惜,甚至渐渐产生了轻慢,真心实意付出的结果就是反而会被认为是好欺负的傻B。
石远一边替他担心这么做好人会被别人看轻、一边又愈加贪恋和沉沦,像是在雪夜中艰难跋涉了很久很久的旅人,看到一座木柴噼啪作响、火苗在壁炉里欢喜跳跃的小木屋。这种在人群中发现珍宝、想立刻拥有他的渴望和吸引力,比金属发现附近有磁铁还强烈、还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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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哲盯着翻开的书已经一动不动好久,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都在脑子里欢快地跑了一圈后又大摇大摆溜了出来。
平时镇定如老僧、连陈梦璇都丝毫没能撼动的一颗心已经开始乱了,心湖被吹得泛起层层涟漪,石远那天的眼神总在眼前晃,有专注、有笑意、好像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深情和宠溺?
焦哲习惯安安稳稳、习惯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在轨道上,读书时是让老师和家长放心的好学生、工作后是让同事和病人放心的好医生,没人用这么直接又火辣的方式越过界——连陈梦璇目前都只是拉手而已,更何况石远还是个男孩子。
如果做这事的是其他人,焦哲早就敬而远之地躲了,但对石远,他内心始终有一份深深的歉疚:为了不伤到自己而强行调头的身影、强忍疼痛还安慰他说“应该没什么事”的苍白脸颊、打开腹腔后铺满整个视野的鲜血……,都让他实在做不到当场冷下脸。
烦恼地晃了晃头:会不会是自己太过敏感?很多漂亮小孩儿可能都自带连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撩人功能,反正还有一周他就该出院了,以后见不着,也就不必再这么胡思乱想。
“焦医生,你去管管你那个jing/察病号吧,楼上说他今天一天都喝了四瓶可乐了,骨折还没好,怎么说他都不听。”护士敲敲门探进头。
“哦……,好的。”焦哲合上书站起身,想了想,先回到休息室拿出个布包。
浅米色麻布、抽绳袋口、素色青花图案,打开布袋后,是一壶一杯的白瓷茶具套装。
石远莫名其妙抬起头:什么鬼?这东西和自己的气质严重不搭啊!
“我听护士说你总喝可乐,”焦哲把开水慢条斯理浇在茶壶上,手指白皙又灵活,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血管竟然和放在一旁的茶壶布袋有着异曲同工的精巧:“虽说世界卫生组织对可乐中高浓度的磷酸会不会对钙质吸收有影响还没有最终定论,但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建议骨折还未愈合的病人摄入过多碳酸饮料。”
开水现在正浇在茶杯上,里里外外地烫,石远看了眼墙上的挂表:这都进来有五分钟了吧?还一口没喝上,这要是渴了再来泡茶不得急死?
“这水的温度不太够,我在医院放的熟普也不是茶饼,但味道还是不错,你喝看看。”焦哲在壶里放了些茶叶,前三四遍冲进去的水都倒掉扔了——石远又看了看表。
茶汤红亮透明,微微带了点赭色,在雪白的杯子里轻轻晃动,倒是挺好看。
“我们队长五十多了,他好像每天喝的就是这个,”石远拿起来很仔细地闻了闻:“但他是用不锈钢保温杯泡,一泡一整天,有时还往里加点枸杞菊花什么的。”
“其实单喝味道也很好,你喝一口,”焦哲眼睛亮晶晶的,微微含着笑意:“又不是中药,不用这么小心,也不用担心一会儿会影响睡眠。”
“我睡得可好呢,才不会担心这个,嗯……,我就是觉得,”石远愣愣抬头看他:“年纪大的人才喝这个,”他露齿一笑,终于显露出几分年轻人的顽皮,而不只是那个藏在制服后面故作老成的jing/察:“哈哈哈,所以焦大哥这么年轻也喜欢普洱?”
床头旁有一盏橘色的小台灯,一束暖光在焦哲脸侧映出一块明亮的光斑,照得耳垂上那颗小痣愈加红艳,石远盯着盯着,“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咽下之后把嘴里的热气慢慢顶上鼻腔,还能品到回甘。”焦哲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神殷切。
“是……啊!”石远笑了:味道那是相当不错,如果就含在嘴里好好舔弄一番,就更美味了……
焦哲今天在白大衣里面穿了一件非常清爽的浅蓝色细条纹衬衫,下身是灰色西裤和驼色休闲皮鞋。按理说最显眼、面积也最大的白大衣全医院人手一件,可为什么焦哲穿在身上就这么帅呢?
“咳咳……,这几天伤口怎么样?”焦哲被这毫不掩饰的、带着火的眼神看得有点心慌。
“疼。”石远言简意赅,每次焦哲给他换药,轻手轻脚、指尖带电,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皮肤一路蹿到脊柱,又从脊柱迅速扩散到全身各处,就像无数根小羽毛悄然搔过,他愿意体验一万次。
“疼?”焦哲微微皱了眉:上次看的时候刀口已经愈合,没有红肿、没有分泌物,按压周围时也没有脓液渗出,难道在腹腔里面发生了粘连?还是感染了?会不会出现了继发性腹膜炎?……
“这几天有做什么剧烈运动吗?你去床上躺好,我解开纱布看一眼。”焦哲站起身,把两只手掌贴在一起,快速地搓了搓——手掌的表面温度通常在35.2-35.5度,而腹部的表面温度一般会比手掌高上1度,别小看这1度,很多人会对这1度非常敏感,更何况石远现在正处在术后免疫力暂时下降的阶段。
石远静静躺在床上,被这个简单的动作弄得心里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