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贸广场中间已经聚了不少人，焦哲刚刚出现还没来得及四处观望，就被江世锦亲密地搂住肩膀，又甩过来背包：“怎么才到，我都要上场了，你去那边台阶上等我吧，”走了两步又回头：“别忘了给我加油！”
焦哲心不在焉点点头，几步迈上台阶把全场逡巡了一圈，谨慎起见还竖起衣领遮住半张脸、又把帽檐也压低。
根本不用仔细找，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闪闪发亮的小朋友：似乎更瘦了些，穿一件宽大的浅灰色外套和一条黑色破洞牛仔裤，腾空而起时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腰。旁边几个女孩子几乎癫狂，大声喊着“石远！石远！”
石远似乎注意到这里，他微微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焦哲一惊，迅速低下头，心虚地把领子又向上拽了拽。突然，他想到了江世锦！他两一旦碰上头，世锦那个大喇叭肯定多嘴！怎么办，刚才他看着世锦把手机放在包里，现在这包又在自己背上。
甩开长腿跳下台阶，焦哲伏下身子在人群中艰难地寻找世锦。石远那边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动作，欢呼声、口哨声和女孩们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小朋友生活得很好，能玩这么激烈的运动，那受伤的地方肯定恢复得挺好，还有这么一大帮同龄的朋友，真不错。
你开心，我就很开心。
很抱歉不能回应你，平平淡淡地在既定轨道上生活了这么久，虽然沉闷、乏味，像多年不曾起波澜的深潭，可所有的东西都熟悉又安稳。
原谅我的怯懦，原谅我没有跳脱这一切的勇气。
虽然，
我好像也有一点喜欢你啊。
石远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焦哲，三分窃喜、两分激动、五分不安。为了谋划到这次机会，他整整忙活了两个多月。
焦哲太过温柔，再像上次那么直接可能还会惊到他，反正心意已经表达清楚，之后的步骤就得讲究讲究策略了。石远想到了——江世锦：关系近、性子直，感觉比较容易接近，而且他对焦哲的那个女朋友有着非常明显的不满，都可以好好利用。
跟了几天后，他发现世锦下了班就直奔华贸广场，广场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空地，很多人聚在那里玩滑板。世锦应该是刚迷上不久，一直没下场，只是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别人玩，那一脸遮不住的羡慕和跃跃欲试比初中生还初中生，盯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石远在人群后远远看着，掩住嘴角的一抹浅笑，转身就去报了个滑板培训班。
那天开始之后的所有空暇时间，石远都把自己交代给了滑板：360 shove-it kickflip、磨双桥、酸糖果、坡道腾空、手抓板……，高考那年都没这么上心和较劲。可即便运动天赋远胜于一般人，也常常狼狈地摔出一身青紫，而且那时候肩膀的伤也没好透，很多次重重跌倒在地疼得眼前发晕时，他都担心锁骨会不会又断掉。
一个月后，他从一无所知的滑板菜鸟，到在华茂广场甫一露面就小有名气。等到第四天傍晚，终于“看上去很意外”地碰到了江世锦。小江大夫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震在当场，嘴巴大张着立刻俯首称臣地拜了师父。
之后每隔几天，世锦都会在下班后立刻屁颠屁颠跑来见面，石远逼着自己用前所未有的耐心一点点教他动作、陪他买滑板，又怂恿他报名了这次比赛。
从头到尾，他一次焦哲的名字都没提，好像完全忘了这个人一样，世锦看他没提自己也就什么都没说，两个人的对话全部聚焦在滑板。
终于，两个多月的耐心守候等来了他想要的结果，不仅包括赛场上的见面，还有晚上的餐聚。
焦大哥，你不是担心我的感情是病人对医生的错觉吗？你不是觉得我年纪小还不定性吗？那我就一点一点想办法靠近你，让你知道我的心。
焦哲一边压低帽子踮脚找世锦，一边又要让自己183的个子不那么显眼，他不知道自己这在人群中忽上忽下的模样让早就暗中盯着他的石远好几次没绷住笑。
终于看到世锦的背影一闪而过，焦哲大踏步迈过去一把揪住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赫然发现几步之外就站着石远！带着一脸怎么有点像猎人看到猎物的笑容，正斜着身子抱个滑板，支棱着个腿盯着他，这小孩儿不是刚才还在广场另一侧嘛……
世锦回头看到是他，哈哈咧嘴一笑：“真是铁哥们，跑这么近给我加油，”又一把兴高采烈拽过石远：“巧不巧？还记得石jing/和谐官吧？”
石远收起刚才的吊儿郎当，很正经很乖巧地冲他点头：“焦医生你好，很久不见。”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喧嚣人群：几个调皮的半大小子站在滑板上，从身边打着口哨呼啸而过，衣角掠起的风倏地险险擦过脸；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摔倒在地正要咧嘴大哭，被他爸眼疾手快塞进一串糖葫芦；更远处，几个女孩羞涩地挤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地冲这边探头探脑……而那个笑容纯净的少年，目光清亮、嘴角噙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焦哲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江世锦同学当年拿到大学体育科目的成绩单时，看到上面的鲜艳端正“60分”喜不自禁：“哎呦我去！成绩不错啊，老子及格了！”体育老师淡淡抬头：“这是前三年的总分，满分是300。”
今天，他再次沿袭了当年的雄风，毫不意外什么名次都没拿到，石远倒是轻轻松松得了个第一，但颁奖时世锦响彻全场的欢呼声倒像他才是冠军。
“走！走！咱们要去庆祝一下，虽然我不行，但是我小师父行啊！”世锦胡乱抹了一把汗，搭着焦哲的肩膀得意洋洋。
焦哲心里一动：是石远教世锦玩的滑板？看向对面的身影，若有所思。
石远此时正陷在一群小姑娘的包围圈里，要合影的、送礼物的、问手机号的……，如果是平时，石远早拉下脸子走掉了，可现在焦哲正在几步之外看着他，作为近期研习了不少“恋爱秘籍”的专业选手，“醋学”的理论也牢记在心：焦大哥，我也很有市场的哦。
忍了几分钟，石远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躲开镜头、推掉礼物，脚步轻快地走到焦哲面前，一手搭着世锦，一手搂住焦哲，甜甜地露齿一笑：“我们去吃饭吧！”
“好的小师父，你想吃什么？随便挑！”世锦满脸谄媚，透着焦哲熟悉的“反正不是我掏钱”的大方。
石远挑起眉毛，盯着世锦慢吞吞开了腔：“江医生，我都21了，能别什么时候都给我加个‘小’字嘛！而且我13岁后好多事情都是自己做，要说成熟，你可能还不如我呢，”他顿了顿，偏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焦哲：“你说对吧焦医生？”
焦哲：……
“原来你是跑来干这个！”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凌空而至，紧跟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红彤彤的身影。
平心而论，陈梦璇长得还不错，是那种典型南方妹子的长相：身材娇小、细眉细眼，都说成都女孩子皮肤特别好，果不其然，脸上又细腻又光滑，更是被红色羽绒服衬得粉粉嫩嫩。
“这叫正事？和江世锦出来玩滑板就是你说的正事？”成都女孩子果然还有一个特点：嘴巴厉害脾气暴。
“你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啊！今天下午他休息，爱玩什么玩什么，跟你有个屁关系？”世锦在怼陈梦璇上是永远当仁不让的第一。
“滚一边去，我跟你说话了吗？”陈梦璇丝毫不落下风，小手一插腰拦住他们三个的去路，像一个远远都能闻到辣味的冲天椒。
三个男的平均身高182，陈梦璇不到160，一只炸毛小猫对峙三只大狗的既视感。
石远觉得很不好意思，又有点不忍心，要是平时他早就撤了：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能耐？但眼下绝对不行，折腾两个月累得都快半残了好容易见上面，怎么舍得这时候打退堂鼓啊！
他默不作声，狡黠地等待江大炮再发制人。
“哎呦！果然不是前一阵一天我们科来八趟，逮谁跟谁一脸笑‘请问你看见焦哲了吗？’那时候啦？现在……”世锦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中间那句学陈梦璇的话还故意把语气弄得一波三折，听得牙酸。
“世锦，”焦哲打断他，往前迈了一步，揉了揉眉心才说道：“梦璇，我们今天下午真有事，你想去买口红那些我又不懂，为什么还要追过来呢？或者，换个时间去不行吗？”
“不行！”陈梦璇气得满脸通红，都快和衣服连成一片了，梗着脖子坚持到：“必须马上去！立刻去！不然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最后这句话一说出来，焦哲脸上的表情明显冷了：“你每次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妈吗？点菜不合你心意要打、下了班不跟你逛街也要打，简直……”他顿住，片刻后骤然转身，带着一丝心灰意冷的疲惫说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