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隔壁治疗室看看，”焦哲起身：“有什么感觉吗？比如说疼不疼、痒不痒、皮肤表面有没有起疹子和包块、或者有没有破损的小伤口？”
“都没有，”男人小狗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黑，越来越黑，一开始像炭这几天都像煤了！大夫你说我会不会被传染上那种治不好的病啊？好像叫S病对不对？我工友说那个病得了就得死，我才41，儿子19女儿10岁，我老婆的腰还有毛病，家里可都指望我呢。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她不干净还来找我还他妈有脸收我钱？我后来到公园找她算账，到处也没有，我艹他妈肯定是跑了……”
的确是像炭一样淡淡的、发暗的黑色，与正常皮肤的边界很清楚，有点像血栓形成后造成的局部坏死；没有肿胀、没有疱疹、没有明显的伤口或者破损，皱和谐褶里面也是均匀而暗沉的黑色。
焦哲专注地看着，戴好口罩和一次性手套和轻轻摸了摸：“现在我摸的时候会不会疼、痒或者是麻？”
男人很确定地摇头：“都没有。”
从玻璃罐里用镊子夹出一个酒精棉球，焦哲在黑色的区域上试探性地擦了几下。
冰凉的刺激和尴尬的姿势让男人把岔和谐开的腿猛然合和谐拢，膝盖“啪”的一声打到焦哲的脸。
“对不起啊大夫！”男人更不好意思了，腿也抖得更厉害了。
焦哲笑笑：“没事，你别这么紧张。”把镊子转过来：棉球变黑了！焦哲又把他的内和谐裤单拎到灯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换了另一个棉球在柔软的布料上擦了擦，转过来一看果然也变黑了！——至此，一个悲喜交加、神转折、五块钱三条劣质内和谐裤的故事新鲜出炉——商家很有良心地做了垫双层布料的加厚处理，结果就是多加的这一层严重掉色。
“卧草！我前天换了新裤和谐衩子！”男人惊喜地爬起来，声音轻快了至少十岁：“大夫你真厉害！我们工地旁边的小诊所说我这个得切除！亏了没听他的！”
焦哲一边洗手一边叮嘱他：“以后新买的贴身衣裤还是先洗一遍再穿。”
“好的记住了，妈的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吓自己嘛，哈哈哈哈哈原来屁事没有！吓得我这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给家里打电话时都快哭了，哈哈哈那我走了啊大夫，谢谢你！果然是大医院的大夫，就是水平高！哈哈哈哈哈……”男人喜气洋洋咧着大嘴，欢快地整理好裤子冲他摆了摆手，昂头挺胸走出大门。
不能自己吓自己。
焦哲默默念叨着这句话：就是，管他说出去什么结果，最起码先说出去，不能还没说就自己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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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的视频电话声，屏幕上是石远骑着大摩托，划开却是陈婆婆的笑脸：“小焦大夫啊，婆婆回家了，这阵子真是谢谢你，那么忙还每天来看我，这个周末你一定到家里来，婆婆包饺子给你吃！”
焦哲笑着：“婆婆你刚出院，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别的，药一定按时吃、也要保证休息，饺子什么的不着急……”
屏幕侧面挤进来一脸灿烂笑容的石远：“婆婆的话你要听，不然包了饺子你不来她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身体就不好，你说是不是啊焦大夫？”
焦哲低下头掩住嘴角的一丝笑：“那……好吧，我到时拿个换药包去，正好给婆婆换药。”
石远打了个响指：“周六我去接焦大哥，说好了！”
一盘盘胖乎乎热腾腾的饺子上了桌，白中带着诱人的微黄，羊肉特有的香味伴着缭绕的水汽立刻冲进了焦哲的鼻子，对于漂泊在外常年靠桶面和外卖续命的胃来说，这简直是受宠若惊的一顿。
“小焦大夫是哪里人啊？”婆婆又给他端上来碗饺子汤：“来来来，原汤化原食，喝点饺子汤别噎着了。”
“谢谢婆婆，”焦哲咬开半个，羊肉香味浓厚、酸菜清新脆爽，搭配在一起不仅完全吃不出膻味、汁水还又鲜又嫩，是这个城市的冬天里永恒不变的灵魂：“婆婆我是成都人。”
“怪不得白白净净又这么瘦，那吃不吃得惯婆婆包的饺子？”
“婆婆我来北方已经快十年了，越来越喜欢吃饺子，”焦哲抿住嘴边流出的汤汁，真心实意夸赞道：“尤其婆婆包的这个馅真是太好吃了。”
婆婆脸上笑出朵花来：“厨房里还有两盒给你打包好的，不然我家小远一口一个、你又这么斯文，根本吃不饱！小远说你经常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三餐都不定时，这样哪行？很伤胃的！你看看这都八点多了才下班过来，年轻人可不敢这么糟践自己身体，年龄大了找回来怎么办？以后下了班没饭吃就来婆婆这，婆婆给你做！”
婆婆也挺唠叨，但和老妈的风格完全不同，是让人春风拂面的舒服，焦哲想了想：可能是里面一句祈使句都没有？
石远笑嘻嘻把脸凑过来，长睫毛忽闪忽闪：“听到没，婆婆可发话了，而且婆婆拿手的可不止饺子，牛肉馅饼、韭菜盒子、三鲜馄饨……，这些带馅的婆婆都特别厉害！”他盯着焦哲的眼睛慢悠悠加一句：“我——们都欢迎焦大哥你随时来吃。”
四大盘，两个大小伙子吃着饺子喝着汤，转眼造了个精光。看婆婆已经困得在打盹，焦哲赶快起身给婆婆换药，等盖好被子出了房间，看到石远已经收拾完碗筷，正专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削苹果，果盘旁边放着一杯刚沏好的普洱。
橘黄的台灯光线给石远的侧影镀上一层很温柔的金边，头发有点乱，几束光穿过发间映出细碎的光影，小脸蛋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倒映得五官更深邃了。平心而论，焦哲得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在心里一暖之后还有那么一丢丢看呆。
“焦大哥来坐！”石远往旁边挪出个位置：“我不会沏茶，普洱买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你先喝看看，一会儿吃苹果。”
阿克苏糖心，又脆又甜、汁水横溢，是焦哲最喜欢的饭后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