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哥来坐！”石远往旁边挪出个位置：“我不会沏茶，普洱买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你先喝看看，一会儿吃苹果。”
阿克苏糖心，又脆又甜、汁水横溢，是焦哲最喜欢的饭后甜点。
“好，”焦哲挨着他坐下：“婆婆恢复得很不错，石远同学非常靠谱，值得表扬；血压最近都量了吗？”
石远点点头：“每天早上都量，高压一般在150、145这样，低压差不多95、100。”
“嗯，还是有效果，”焦哲小口小口啜饮着普洱，淡淡的香气、醇厚的味道，极妥帖地缓缓流进胃里：“药千万不能随意停，这次开的都是钙通道阻滞剂类，如果过些日子血压还是这个数值，再换成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
“这都是些什么？”石远笑了：“这么长的名字一个个跟天书似的，反正呢，我就放心大胆把婆婆的身体交给焦大哥了，焦大哥你看行吗？”
焦哲很认真地点头：“外科没问题，但内科好些事我也不是特别懂，如果再严重的话还是要……”
“哎呀，”石远乐不可支，如果不是现在手上被占着，他都想去捅捅这个严谨到可爱的人：“焦大哥你不用这么较真儿，我也就随口一说，”他加快了削皮的动作，歪着头斟酌了一会儿又问道：“昨天和江大夫玩滑板时，他说你……分手了，是真的？”
这家伙，嘴还真快。
焦哲低头苦笑了一下：“是，分了。”
石远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剑，他把削好的苹果往焦哲手里一塞，起身拎过来两听啤酒：“要不今晚别喝普洱了，失恋就是要配点酒。”
淡淡的麦芽香、淡淡的琥珀颜色、淡淡的月光、淡淡的心事。
“其实失恋倒没什么，”焦哲幽幽道：“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再也忍受不了被指定的生活，尤其是感情这块，”他抿了一口酒：“本来打算在老妈打电话过来时好好跟她谈谈，结果最后……”他丧气地低下头：“……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真的……挺没用。”
二十年读书生涯一路走来的学霸、研究生毕业后进入这家很棒的医院、同事和病人都交口夸赞的好人缘……，又怎么样呢？连很多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会应对，连直接说出心底的想法都有障碍，这样的我，石远你知道吗？你知道后会讨厌吗？连自己都经常会讨厌这样怯懦的我。
石远侧过身，让自己的正面对着焦哲：“焦大哥，万事开头难，很多东西养成习惯就很难改，但是，”他笑着凑近，“只要有改变的意识和迈出第一步改变的行动，就是好事。”
焦哲看着石远，眼神真挚：“在这一点上，我真的特别佩服你。”他的睫毛微动，半遮住闪躲的双眸：“你当时对我说那些话时，我们明明才认识没几天，你怎么会……？”
“怎么会爱上？”石远“扑哧”笑了，眼神越过焦哲的肩膀投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陷进一段温暖的回忆：“我妈说，如果遇到一个不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作理所当然的人，就一定一定要珍惜，”他看向焦哲：“哥哥的确在一些事情上不够果断，但是很温柔、很善良，更重要的是，哥哥就是一个不会把别人的好当作理所当然的人，所以我必须要赶快表白、赶快下手啊！”
石远贴近他，几乎额头碰着额头：“很爱哥哥，很爱很爱，哥哥又那么害羞，当然要直接说。”他捧起焦哲的脸，手指顺着脸颊滑到耳垂的那颗小痣上，轻轻揉捏了一下。刚刚削过果皮的手指，带着甜丝丝的苹果香气。
“其实真没那么难，多练几次胆量就有了，谁一开始不心虚？我爸妈走的时候我才13，婆婆年纪又大，好多事我都是硬着头皮上，越练习说出去就会越顺溜。”石远鼓励地笑着，瞳仁里闪着一簇小火苗：“哥哥以后就拿我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越直接越好，不用想太多。要不，现在就试试？比如，”他几乎是在焦哲耳侧叹息着问道：“哥哥对我是什么感情？和别人一样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灯盏朦胧，路灯的光在窗帘上打出轻轻晃动的影影绰绰，婆婆轻微的呼噜声从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出来。在安静的、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夜里，那个俊美清秀的少年逆光而坐，眼神灼灼闪光，轻声问他：“哥哥对我是什么感情？”
是什么感情呢？
想在人群中偷偷多看你一眼，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和你在这个温暖如怀抱的沙发里多坐一会儿，想喝着啤酒继续跟你聊天，想吃从你手里递过来的水果，想把心底一些不方便跟别人讲的事说给你听。
这是……爱吗？
“哥哥在犹豫，”石远满足地笑了：“而上一次哥哥直接拒绝了我，这是很大的进步。我还是会一直一直往哥哥身边走，”他近乎虔诚地吻住了耳垂上那颗痣：“永不停歇、永不回头。”
这是怎样完美的夜晚：有热乎乎的饺子、有那一杯虽然没喝几口却心意满满的普洱茶、有削好了直接递到手里的苹果、有在乎的人在耳边低声细语地说爱你，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舒服自在。如果从每个下了班的疲惫不堪里走进这样一个的地方，一辈子是不是也相当美好。
这乍然而起的念头让焦哲心惊，他掩饰地别过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竟然下雪了。
当年从成都考来北方，雪是最大的诱惑。铺天盖地、冰凉清冽，海海漫漫撒了一天一地，再在阳光下化于无形，像一场人人都争相来赶赴的盛大宴会，却又在弹指间灰飞烟灭；所以焦哲一直很讨厌雪化的时候，但是下雪，自己必是会带着雀跃的心情出门迎接。
“这还是今年第一场大雪，我也该走了，正好下去溜达溜达。”焦哲的眼睛闪着光，羽睫微动，侧颜俊美得让人几乎看呆。
“我陪哥哥去。”石远拿出一件厚外套递给他，又很细心地围上围巾。
“……你别折腾了，外面那么冷，我随便走走过一下瘾就好。”
石远不为所动，慢慢给围巾打上结，手指在他很想直接吻上的唇边流连往复，终于在焦哲越来越红的脸色中良心发现，憋着笑把围巾严严实实遮住口鼻：“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