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又是夜班，两点多送走了最后一批患者，应该是消停下来了。
走进陈婆婆的病房，意外看到石远歪头搁在胳膊上正趴在床边睡着，眼圈下有淡淡的黑，不知是睫毛的影子还是这几天累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深色外套里，愈发显得清瘦。焦哲默默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焦大哥！”石远揉着眼睛跟出来：“你不是夜班吗？”
“没病人了我就上来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9点多吧，”石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脸上的创可贴已经摘了去，露出一道斜长的淡粉色伤痕：“我刚才去急诊室找你了，看你忙得不可开交就上来看婆婆，婆婆好多了，谢谢焦大哥。”
走廊上空无一人，响亮的呼噜声和不知道说什么的梦话喃喃声从隔壁病房里传出来。病房对面一排休息椅的旁边，紧挨着一扇挂满雾气的大窗户，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深夜，街道上隔好一会儿才能听到车子飞驰而过的轰鸣，衬得周围一切愈加安静和冷清。
石远把焦哲按进椅子，去走廊尽头的自动售货机拎回来一罐可乐和一瓶红茶。
“没有普洱，焦大哥喝这个行吗？”石远笑着把瓶盖拧开递过去：“这几天真是麻烦焦大哥了，婆婆说‘那个很俊的小大夫每天来好几趟，周围人都好羡慕呢！’”
“什么小大夫！”焦哲哑然失笑：“我都快三十了！婆婆年龄大了看得不准。”
“我看着焦哥也特别年轻啊，”石远仰脖灌了一大口可乐，喉结致命地滑动：“婆婆说出院了让你来家里，她包酸菜羊肉饺子给你吃。”
“好啊，”焦哲点点头，徐徐喝了一口红茶才迟疑着说：“方便问一下……具体什么情况吗？”
易拉罐在石远手里被捏成扭曲的形状，清脆的“咔滋”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听着格外刺耳：“我进门时看到婆婆这么冷的天，身上只有一套单衣和一床棉花都露出来的薄被，旁边桌上放着一袋那种又老土又甜又腻的蛋糕、一碟都快风干了的咸菜和一大把水果硬糖，哥哥是没闻到当时屋里的味道，我简直……”石远猛地停了嘴，一仰脖把罐里的可乐都闷了。
焦哲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石远肩膀。
“我掏出手机立刻拍了照，没跟那两个混蛋多纠缠，门口停着的车我进来时就没让它熄火，当天晚上赶到了县城，但随身的斜跨包在抱着婆婆出来时被拽掉了，充电器和衣服都在里面，婆婆的身份证也没拿出来，不能坐高铁，只能包一辆车回江林。
昨天回那边时，我把旁边的邻居都挨家挨户找遍了，戴了有针孔摄像头的眼镜，很多人都证实他们听到了婆婆被殴打谩骂的动静；医院开的病情说明和伤情证明也全都拍了下来，连上之前小棚子里拍的照片，这三样全部发给了她儿子；最后取了十万块钱，她儿子说这叫买断，”石远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冰冰的笑意：“他妈的这词还能这么用，我也算开了眼界。反正如果还敢露面就直接法庭见。对了，我这次回去狐假虎威穿了警服，吓唬一个是一个。”
“所以上次回来你脸上的伤是那两个儿子弄的？”焦哲挑眉。
“是他家老和谐二拿铁锹铲的，嗯？……焦大哥在心疼我，”石远用了肯定的语气，展颜亲密地一笑，眼睛弯弯，月牙儿一样可爱纯真：“那再受点伤都值啊。”
“瞎说什么，”焦哲低低呵斥一声：“你孤身一人找上门，也太冲动了点儿，一旦对方再找几个人一起上，你哪应付得来？”
“哈哈哈焦大哥，我很能打的，”石远贴近焦哲，狡黠地眨了眨眼：“当时是保护婆婆和手机证据才被他们得手，大学的搏击散打课我可都是满分，绝对能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他盯着焦哲，眼神热烈而直接：“婆婆是，以后……另一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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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梦璇觉得自己谈了场匪夷所思的恋爱、又分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手——这世上还有其他情侣因为要接吻而分手吗？
下了班去吃饭、逛街、看电影，焦哲还挺正常，除了一如既往的略带木讷和不怎么说话，倒也没弄出其他什么不愉快。
电影是爱情片，女孩子嘛，哪个不会在看男主角女主角历经千辛万苦、最后泪眼婆娑拥抱在一起的情节时，有得偿夙愿的幸福感和微妙的代入感？这个时候身边好几对儿情侣都在接吻了。
朦胧不明的投影机光柱、整个大厅都blingbling冒出的粉色泡泡、情节高潮时的音乐烘托、极适合干点什么小动作的暧昧光线……，梦璇激动得一塌糊涂。她握住焦哲的手拉近自己，鼓起勇气嘟着嘴，也要成为这旖旎氛围中的一员。可是，焦哲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完全没有激动、并且不想参与——他躲开了，身体的幅度还不小：受惊、冷淡，甚至是……厌恶。动作之剧烈和毅然决然让梦璇觉得自己好像孤身一人被冷冰冰地剥光，暴露在影厅所有浓情蜜意的情侣面前，那么无地自容、那么羞愤交加。
还记得妈妈打电话问她“认不认识你们医院急诊外科的焦哲？”时，她内心的激动兴奋和不敢置信。之前在医院篮球赛上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人：身材颀长、长相俊美，每次投篮都赚足了眼球。投中了，周围全是女孩子的欢呼声；投不中，是讨论他的窃窃私语声：年龄、科室、毕业学校、爱吃火锅、对人很有礼貌、性子也温和……，她一边面红耳赤地听，一边在心里弥漫起淡淡的忧伤：这样闪闪发光的人，现在和自己的直线距离只有几米，却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
可谁知后面竟有这样的神转折，两个妈妈不知道怎么搭上线，焦哲的妈妈和她通过几次视频电话后还对她印象非常好！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堪比中了500万，她觉得自己像穿了水晶鞋的公主，正款款走向她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