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到了食堂,焦哲把小兔子听诊器放到饭桌上显眼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等神秘人。也就几分钟,一个背着双肩包、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走过来,很大方地在对面坐下:“你好。”
焦哲点点头:“你好。”
女孩直接拿过听诊器,看着他笑了笑问到:“怎么谢你?一起去吃麻婆豆腐?”
“哦……”焦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餐盘:“不用了,我刚刚打好饭,再说我也没做什么。”
“那你喜欢吃麻婆豆腐吗?”听诊器的橡皮管在女孩手里扭来扭去,像一条顽皮的小蛇。
“……喜欢。”焦哲有点懵:这人怎么回事,家里在附近开川菜馆还是豆腐坊?
“我们以前……”
“焦哲!”世锦气喘吁吁跑过来,拎着一个大袋子:“你怎么还在这磨蹭,衣服我给你带来了,随便扒拉两口赶快去换上,老刘说了,一定要砸死口腔科那帮孙子!”
“这不才刚过十二点嘛,”焦哲看看表:“我记得是两点开打。”
“卧草你是观众吗?还打算提前五分钟到?”世锦一屁股坐下,旁若无人地从他餐盘里挑出根排骨:“我帮你吃,顺便跟你说说我打探到的对方最新情况……”
女孩又坐了一会儿,沉下脸把听诊器往双肩包里一塞:“你们聊,我走了!”
正说在兴头上的世锦这才反应过来:“啊?”他看看焦哲又看看女孩:“你们认识?”
焦哲老老实实摇摇头:“不认识,她把东西落在沈老师那里,托我转交的。”
就像一本书终于被吹去了浮尘,焦哲宛若雷劈愣怔在当地:所以大三一次、大四一次?而想到最后自己说的那句“不认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当年竟然这么蠢!
冰如看着他的表情,笑眯眯地问:“想起来了?”
焦哲很局促地嗫嚅道:“对不起啊……”
“没关系,都过去了,”冰如歪着头:“你不知道大三那一刻你在我心里刻下了多深的印象、你也不知道大四那次我有多失望。如果说整个大学期间我喜欢过谁,真的只有你一个;可一切都错过了。我下个月就要去英国,这个项目有多不容易你肯定清楚,我努力了那么久那么久才争取到,没人知道我熬了多少心血、放弃了多少玩的时间!我喜欢医学,也立志做出点成绩,如果我们大三大四时就开始恋爱,没准儿可以共同为将来打算,但现在,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天各一方,所以此时此刻的喜欢和爱,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焦哲这一晚上过得跌宕起伏:先是浓情蜜意、然后是后悔不迭,而现在则是一盆冰水兜头浇过来,前心后背浇了个透心凉。他默默站着,被推拒回来的手又冒出一层汗——从之前激动紧张的汗、变成了现在冰冷难堪的汗。
虽然我们曾经错过彼此,但只要我们感情好,异国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申请,然后去英国和你团聚。你想拼事业我会支持,你想继续深造我也会支持,如果你觉得太累不想上班,我也会尽我所能一个人撑起咱们的家。难道两个人之间,“互相喜欢”不是最最重要的事吗?从前错过了就不能有将来吗?我会在以后的日子好好弥补以前没认出你的缺憾,会把这颗真心完整而坦白地捧在你面前,这样的爱,都不算是“有意义”吗?
这是在焦哲脑子里反复盘旋的话,可最后整个操场的灯光都灭了,他却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等晕晕乎乎抬起头时,发现冰如已经不见了。
“人生虽然漫长,但关键的其实只有几步,我们都要理智些。谢谢你,也祝福你。”这是冰如第二天一大早发过来的短信。
后来很多次,焦哲会不由自主想到这件事、这个场景。他其实很理解冰如,是自己没有认出对方在先,后来冰如为了自己的理想全力拼搏和努力,在毕业的分水岭前审时度势、全面考量,冷静地排除各种不必要的干扰,从而作出最适合自己的判断。这个过程充满智慧,让人佩服和尊重。
只是两年后,他去参加宿舍老大的婚礼,热闹温馨的VCR里有个一闪而过的镜头,是这两年身在广州的老大每月一次飞到江林看他女朋友的往返登机牌,厚厚一摞、很是扎眼;而老大最后抱着他的新娘在台上冲着麦克狂喜大叫:“我们终于在一起啦!”的样子,瞬间让焦哲的眼眶又热又酸。
人的一生需要做那么多次选择,选了一个就意味着抛弃了另一个,无论选了哪一个,你都非常明确地知道:在那个永远不能再来一次的瞬间,在选择的人心中,真正看重的、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回过神来,主任已经说到“今天的会就这些事,没什么问题都快去忙;中午十二点在桃花小馆二楼欢迎新同事,除了值班的都必须到。”
焦哲低着头,和世锦一起慢慢往门口走,没走几步,一只手伸到面前:“焦哲,好久不见。”
在脸上调整出一个客套的微笑,焦哲也很礼貌伸出手:“尹医生,好久不见。”
世锦听他这么称呼有点愣,看向冰如时却发现冰如正冲他露出“江同学你此刻难道不该消失吗现在我要和焦哲单独聊聊谢谢你快滚”的笑,世锦一缩脖子,飞快地看了焦哲一眼,麻溜儿地滚了。
冰如轻咳一声:“这些年过得好吗?”
焦哲点点头:“很好,你呢?”
“也不错。”
五年过去,冰如的外表并没有太大变化,举手投足中的爽快和自信仍然非常明显,还是自带光环的御姐范儿、气场十足。当年去英国的名额,整个医疗系一千多个人只有三个,offer下来后另外两个人都大张旗鼓地热烈庆祝,家长在学校最豪华的餐厅连摆了几天宴席,但冰如却始终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张扬。
“今晚有空嘛?一起吃个饭吧。”冰如挑起眉头,高马尾在脑后一甩。
周围都是鱼贯而出的同事,有几个在经过身边时,已经露出“看破不说破”的了然微笑。
冰如完全不在乎,只是笑容满面地盯着焦哲,焦哲却被这样的神情弄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意思大庭广众直接拒绝,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微微点点头:“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