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铺交代一番后,千锋笑背着茶叶盐油等货物上了山。
他是去给千风啸送生活物资的,也是去接侄子下山的。千风啸住在白鹫山上,那里距离刀寨约有十余里山路,若抓紧时间,天黑之时应该能返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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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上山,千锋笑脑海里都会响起一句话,今天也不例外。
「全族的事情大于个人的事情,你们保护好千刀宗。你们娘那边,是我愧对与她,我去赔罪了。」
这是父亲临终时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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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的今天,在白鹫山脚,千刀宗刀寨内一对双胞胎兄弟降生了。
初为人父的千莫信兴奋无比,但短暂的狂喜之后,千寞信却陷入了无比焦虑之中。从先祖守发公开始,他们一脉代代单传。千莫信天生悲观,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有如此运气,所以他怀疑这两子之中有一个是上天不小心多给他的。他极度害怕老天爷想起这一出之后将其中一个孩子收回去,于是就将两个孩子的名字取的读音相同。他认为自己锋笑风啸地叫着,上天就不知道他有两个儿子了。
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但依旧逃不开命运的作弄。怕什么就来什么,没过多久灾厄就降临到他头上。
她的妻子生下孩子之后日见衰弱,不到两月便抛下丈夫孩子离世了。因为觉得是自己行为惹怒了上天降下惩罚收走了他的爱妻,所以千莫信怀着愧疚与自责将母亲那份的担子也挑在身上,他认真地抚养孩子,不再续弦。
这一过就是二十余年,直到老宗主去世,刀宗内才流出千莫信妻子之死与老宗主有关的传言。千莫信一怒之下要去掘老宗主的坟,理所当然地遭到了现任宗主的阻碍。两人爆发冲突,大打出手。虽然以平手结束,但不能为妻子瞑目九泉的千莫信从此后郁郁寡欢,不久后便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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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从父亲的遗言中听出了一些遗憾,所以两人齐心协力调查母亲去世的真相,以告慰遗憾而终的父亲。
两兄弟查的很细致,查的很隐秘,最终他们愣是将而是多年前的真相查清。
的确是老宗主让人在他家水缸里下毒。那种毒的毒性微弱,强壮的千莫信与健康的产妇喝了以后是察觉不到异常的,但喝了有毒母乳的婴孩是扛不起的。老宗主的目标就是他们兄弟,而原因只是担忧他们人丁兴旺后宗家跟压不住他们。
老宗主的阴谋没有得逞,母亲为了照顾他们兄弟俩,日夜操劳,身体很快就变得异常虚弱,积累的毒素终于打败了她。最后,兄弟俩活下来了,母亲却离世了。
得知真相后的千风啸,立马就上头了,他看到的是自己母亲冤死,父亲被气死,这个仇不报,他誓不为人。千锋笑虽然也气愤,但冤有头债有主,老宗主已死,现任宗主没有参加也不知道老宗主做了那些事,所以这个仇是没有办法报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听从父亲遗言,以告慰父亲泉下之魂。
两人有分歧,分道扬镳在所难免。
千锋笑认真工作,千风啸则每天勘测山水地形。
一场大雨过后,突来的一股山洪居然将老宗主的墓掀翻,部分尸骨被冲走不见了。宗家以为是风水问题,于是迁坟。可迁坟不久,老宗主的新坟地又遇上塌方,尸骨都没办法拾齐。再迁,又遇上野猪掏坟,尸骨再丢掉部分。再迁,遇上泥石流,这次根本没办法将尸骨挖出。此时的老宗主虽然说不上被挫骨扬灰,但也绝对称得上被碎尸万段。宗家人要祭奠都不知道去哪一处才好。
这时,宗家人这才开始怀疑是千锋笑兄弟所为,但他们就是找不到证据。千锋笑知道不是自己,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千锋笑去找千风啸,指责千风啸为何一定要和死人杠上。千风啸回答说掘坟是父亲想要做的,他要做完。
其实悄悄掘坟,千锋笑也是同意的,但千风啸非要做的如此嚣张千锋笑就不赞同了。虽然没有证据指控,但重复次数太多,针对性实在太强,复仇的味道太明显,这很明显会结下梁子。千风啸则回他一句「掘坟只是为母亲复仇。我让他们牙痒痒却咬不到我,让他们郁闷,让他们煎熬。这也是复仇的一部分,爹就是被他们气死的。」
千锋笑愤怒,他觉得千风啸只是在泄愤,全然不顾自己一脉的立场,完全不顾父亲的遗言。宗家本就忌惮他们,如此一来只会让宗家愤怒而采取更激烈的对抗。
事情的发展就与千锋笑推测一样,宗家人将矛头指向了他们兄弟,尤其是以他们年纪相仿的宗主儿子们,好在千锋笑兄弟总有办法应对找上门的麻烦。
几个月后,千风啸的儿子出生。那几人将矛头指向了千风啸的儿子千葬夜策。夜策婴孩时,他们以各种缘由吵闹打搅,让孩子睡不好,让策母也休息不了。
夜策长大些,他们又鼓动寨里面的小孩子疏远夜策,让自己的孩子欺凌夜策。千风啸不至于对孩子施行报复,于是找上门,他们则以小孩子不懂事为由搪塞过去。
夜策五岁时,宗家的小孩子将夜策赶到已经动了手脚的水井处,夜策失足掉落到水井里,差一点淹死。获救之后,夜策重病了一场,脑子烧坏,得了精分之症。
这次彻底激怒了千风啸,新账旧账一起算。之后不久,对水井动手脚的老五身亡。以前鼓动过孩子欺凌夜策的几个宗家人也都受到了惩罚,老大疯掉,老二断手,老三病一场,老四被寨外之人寻仇痛打了一顿,老六瘫痪在床,老七跛脚。也就只有老八没有对夜策出过手,才得以平安躲过过千风啸之怒。
这一次,宗家依旧找不到指向千风啸的证据,可千风啸偏要在事发之前去做一个预言,这样一来报仇的味道就十分明显了。也可能是千风啸的嚣张震慑到了宗家人,宗家的兄弟们终于消停,不敢再出手了。可是夜策的精分之症却成为了整个千刀宗茶前饭后的消遣谈资,为了给夜策治病,千风啸变卖家产,带着妻儿出去求医。
宗主抓住这个机会,指责千风啸玩忽职守,开除了他的「掌刀刀侍」之职。之后半年,千风啸还未回寨,宗主又追加他判宗离族,将他逐出千刀宗。这两次宗主的决定都有族规做依据,千锋笑无法辩驳,千风啸不知道。
当千风啸回来后,宗家人都担心千风啸再次复仇,但没想到回归的千风啸得知自己被逐出刀寨后没有激动,而是默默上山,找到一个亲近处搭建了一个茅庐,住了下来。
那时千锋笑问过千风啸原因,他相信只要千风啸愿意,他一定能在刀宗立足,而不是隐居山林当野人耽误孩子一生。千风啸先给出答案,说夜策病治不好了,回刀宗难免会让人嘲笑,而自己还没算杀掉刀寨内的所有人,所以上山隐居是个不错的选择。后又指责千锋笑,说他不应该继续为宗家卖命。
于是两兄弟又为父亲遗言与夜策生长环境的事大吵一架。
那时,虽然兄弟俩分歧巨大,但情亲的纽带却没有因此断掉。
千锋笑觉得太听宗家的话也太对不起父母侄儿,于是回寨后辞去了刀卫队长的职位,转而经商,一边赚钱照顾千风啸一家的生活,一边用自己的办法制衡宗家保护千刀宗。千风啸也觉得弟弟执行誓言太辛苦,所以常常为千锋笑出谋出力,帮他削弱了白鹫山一带的其他宗派。
中午时分,千锋笑终于看到了茅庐。
“回去我得跟爹说一声,不孝子千风啸犯下的错,孝子千锋笑今天弥补了。”千锋笑想象着带着侄子到分家陵园祭拜父亲坟墓的样子露出一丝微笑。
嗖~
有东西向千锋笑射去。
啪。
千锋笑手刀挡开,是石子。
嗖嗖嗖~
又射去几个。
啪啪。“啊!”
千锋笑没有挡住最后一个。石子打在了额头上。
“千风啸,你这个白眼狼,滚出来!”
“哎呀,是贤弟呀。我还以为是野猪呢。”千锋笑从树林里探出头,嬉皮笑脸间又带着些许无辜。他原本是过来挖折耳根下酒的。
“扯什么淡,你不道歉我就背上这些东西回去了。”
“道歉就不必了,我听见你说我坏话了。不过你也是,连石子都躲不开,最近没练功吧。”
“你好意思说,你背个两百斤试试。”千锋笑抱怨,“还不下来接着!”
“贤弟,主意态度,长兄如父。”
“得了好处你还卖乖?皮痒了是不是?”
“你?”千风啸假装害怕,然后有挂起了安心的微笑:“凭你的小短手,挠不到我。”
“千风啸!”千锋笑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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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等你好久了!”一个身影与声音从竹林里窜出,是千葬夜策。
“策儿,怎么,知道我要来吗?”千锋笑态度急转,一脸慈祥地看着夜策。
“今天是你和爹的生日,我就猜你会上山的。饭都做好了,今天中午有野猪肉吃哦。”
“又是策儿打的吧!”
“嗯!”
“真好,比你爹勤奋,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