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只是上午，刀寨内的一个酒肆里面就坐满了客人。
千刀宗并不富裕，能到这里来喝酒消遣的基本上都是寨内吃着月俸帮宗家管理农户的人和有些零散元晶却不思提升武境的刀卫。千锋笑不喜欢这些人，前者常常会为了私利剥削农户，后者更是酒囊饭袋，空占着刀卫的名额不尽刀卫的义务。所以千锋笑不常来这里，更不会与这些人同饮。
这里的掌柜是个寡妇，酒侍与打杂也是身体残弱的寨外人，他们的月钱都不算太少，至少比他们去耕地的收入要高很多。按理说这些人能在刀寨找到如此好的工作应该感激雇佣他们的老板，但他们在人前往往表现出的是畏惧，因为老板是千锋笑。
这是千锋笑在寨里的第一个店，他开这个酒肆的目的就是制裁他讨厌的那一类人。这里的客人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们还是会光顾这个酒肆，毕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
在千锋笑开店之前是有其他酒肆的，而且还是好几家。
最开始，千锋笑家的酒肆价格太低品质太好，客人都往他这里跑。为了竞争，其他酒肆也开始低价卖自己家的酒。就这样，千锋笑与其他酒肆比起了杀价。打价格战，那些酒肆还是有自信的，毕竟他们的财力要比千锋笑要厚，所以价格越杀越低。
卖完库存之后便要进货，可那时其他酒肆的人才发现最近的酒坊已经涨价了，更气人的是商道上还多了几帮匪寇要收买路钱，这样下来拉到刀寨的酒成本就更高了。有些酒肆想着辛苦一点跑远一点去进货，远一点的酒坊出酒价格倒是合理，但匪寇多的吓死人，根本没办法将酒运回来。
酒肆老板们去求宗主，让宗主派刀卫护送。宗主倒是同意，但宗主也不是不吃草的马儿，宗主收取费用加上刀卫一路的吃喝开销与红包，算下来，还不如给匪寇缴纳买路钱。高进低出，没过多久，他们的家底耗尽。直到他们关门歇业他们都没有搞明白千锋笑是怎样做到一直低价的。
酒肆们关门之后，千锋笑就开始涨价，而且是狂涨价。客人叫苦连天，于是煽动刀寨内有实力的人开一个价格公道的酒肆。许多人一算，以千锋笑涨价后的价格卖酒的话，酒肆的利润实在可观，即便是高价进酒再交匪寇的买路钱也还是有的赚。于是开过酒肆的人借钱再开，没有开过的人携资入行，刀寨的酒肆行业看起来欣欣向荣。
然后，千锋笑又开始降价，更疯狂地降，酒肆老板们气的开始骂娘。客人们也安慰那些老板，但身体却往千锋笑那里跑。再降价吧，他们相信这次一定能耗过千锋笑。但结局还是一样，他们全部亏的一穷二白。很多人因为要还债，开始变卖铺面。
千锋笑又一次涨价了，不过这次没有人再敢开酒肆跟千锋笑竞争了。垄断再涨价，千锋笑食人血肉的奸商名声也是那时候响遍全寨的。
实际上千锋笑并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与其他人竞争，只是他比其他人做生意更卑鄙。
离刀寨最近的那个酒坊涨价是千锋笑与酒坊老板约定的结果，涨价也只局限于刀寨的酒肆。千锋笑先是保证他涨价也能卖出去，而且涨价后的利润千锋笑只拿五成，同时自己也允诺以后会长期进货。面对千锋笑的满满诚意，面对千锋笑的商队在当地的口碑，没有商人会拒绝高利润而选择承担没必要的威胁，于是交易达成。
至于匪寇，就是千锋笑在搞商队时打击的那几帮。他们原不在不在通往刀寨的商道上，是千锋笑故意调派过来的。千锋笑保证，只要他们听话，千锋笑就不会再杀他们。只需要在千锋笑给出消息的时候跑一下腿就能换取生命的安全，匪寇是愿意做这种交易的。当然，他们收的买路钱会如数上缴给千锋笑，有时千锋笑嫌少时，匪寇们还要补贴一点。
所以说，千锋笑根本就不是在亏本卖酒，而是变相的赚其他酒肆的钱。也是因为如此，其他酒肆越是进酒，千锋笑越是敢杀价。
当然，这些事，寨里人并不知道。
对于酒肆的客人，千锋笑的初衷不是赚钱，而是是希望这些人少喝一些，多干正事。若是能戒酒，将元晶用在其他更有价值的地方，那千锋笑就觉得功德圆满了。只是让千锋笑失望了，这十多年来这些人依旧保持着习惯，唯一的变化是这些人的家产快被他们败完了。
·
今天，千锋笑难得地走进自己的酒肆。
“喝，喝死你们！算一下自己还有多少元晶用来喝酒！”千锋笑进店之后就怒斥。
像这样做生意的商人，千锋笑估计能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一份了吧。但物以类聚，他的酒客们也是朵朵奇葩。
“静嫂！给我来半斤，要最好的！”
酒客们听得出来千锋笑是在赶客，但他们就是不走，偏不走。虽然心里怕的要死，但嘴一定要硬。这就是这些酒客们所谓的与千锋笑对抗，所谓的有骨气。甚至他们会把今天的表现当做日后的谈资。
千锋笑只是叹了一声，自己找位置坐下，毕竟他不会真动手打这些酒客。他敲敲桌子：“两斤肉，酒一壶。”
“辅师，不知道您要来，肉不足了，这些将就吃。”掌柜静嫂战战兢兢地端着一壶酒与一盘肉，小心翼翼地搁在千锋笑面前。
“吃什么，吃什么？有时间吃吗？赶紧把店里的元晶拿出来，我急用。”千锋笑大声吼道。
“我，我这就去，只是，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有些账还是要对一下的！”
“搞快！弄好后直接送到寨外，找临伤。”千锋笑立起转身，出门之前又丢下一句话：“酒回坛，肉记账，扔了！”
“是！”静嫂对着千锋笑的背影鞠了一躬。
·
“静嫂，千锋笑那贼都走了，你行礼他看得见吗？”有酒客陶侃。
“静嫂是害怕，你在千锋笑手下谋活计试试？”
“我不触那个霉头。千锋笑的能耐也就欺负一下老寡妇了~”
酒客们一句接一句，静嫂扫了一他们眼，露出一丝厌恶。
“我们能理解，我们都讨厌千锋笑。慢慢熬吧，等天收他。我的酒快点上！”酒客将静嫂的厌恶理解成对千锋笑施加的。
“好的！”静嫂挤出微笑。
·
“千锋笑直接在柜台拿钱？这很罕见呀。这些商铺不是每月固定时间盘账吗？怎么，难道资金链断了？”
“极有可能，听白鹫院的那些刀卫兄弟说，千锋笑昨天去找宗主借钱了。”
“借了没？”
“能借吗？当然不行啦。”
“对，不能借。亏死千锋笑了才好呢。”
“谁亏了呀？”
一个傲慢的声音从酒肆外传入。店内之人纷纷起立，抱拳招呼。
“四爷，您回来啦？”
“嗯，昨晚回来的。折腾了这么久，累死我了。”老四装模作样地揉揉肩膀。
“粮食卖的可好？”
“不行，跌价了。对了，你们刚刚聊什么呢？谁亏了。”
“回四爷，我们在说千锋笑找宗主借钱的事，说他估计是亏了。”一人认真回答。
“粮食的价格跌的是有点惨，他亏是自然的。”老四露出一丝笑容。虽然自己也没有卖上好价钱，但自己卖的粮食是征收的，是没有成本的，不像千锋笑是花钱买的。
“不会！”
“什么不会？你是不希望千锋笑亏还是这么的？”老四冷眼望向否定的一人。那人是刀卫，在公开场合支持千锋笑是极有可能被开除刀卫之职的，所以其他人也诧异地看着他。
“回四爷的话。若卖粮食亏的话，千锋笑又何必现在收粮食呢？据我所知，临伤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在挨家窜户收粮食了。”刀卫战战兢兢地回答。
“别瞎说。现在寨外的人家的粮食够撑到新谷子打出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卖？”
“高价收的！”刀卫补充。
“他疯了吧！”
“临伤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向我抱怨说，他连夜赶回来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收粮食了。但你们都知道千锋笑不是临伤，他从外面急忙回来又做出如此反常的事情，其中一定有临伤看不到的缘由。”
“对，这事有问题。”老四听到这里若有所悟：“ 他会不会想再玩一次垄断酒肆的套路？”
“四爷，何意？”
“寨外的粮食不多的，他收了，那那些人就没得吃了。到他们饿的时候再卖出去。这样一来他想卖多少就卖多少。那些农户有余粮的时候千锋笑没那么多本钱，办不到，但现在是机会。”
“外面粮食垮价，从外面运回来就行，为什么一定要买千锋笑手上的粮食？”有人提出疑问。
“千锋笑就是要让你们这么想。好让大家放心卖粮！”老四一拍桌子。
“啊？”
“外面粮价跌是暂时的。很快外面也会缺粮！现在的跌价是因为市面上元晶在变少了，那就说明江湖可能出现大面积的武斗，一旦斗起来，工农皆废，到时候去哪买粮食？”老四将千锋笑告诉宗主的话转述出来。当时他不以为然，但现在觉得有些道理。
“隔壁宗买呀！”
“隔壁桌巴不得我们都饿死！”有人反对。
“可，千锋笑如何得知江湖一定会在新粮食产出之前大乱？他有这么厉害？”也有人继续质疑。这个疑问难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千锋笑的狡猾就在于他认为天下聪明人有很多~”静嫂在旁边轻轻插了一句。
“何意？”
“四爷，你别介意哈。你看出跌价不正常，那江湖上那么多商人也有人看得出，只要大家都看出了，那大家都会囤货。都会等粮食匮乏，那这样一来，我们出去还能能买到平价的粮食吗？再说咱刀宗也没有那么多钱高价向千锋笑回买粮食吃，我觉得千锋笑要赚的是未来的新粮食，然后再拉出去卖！”刀卫被静嫂提醒，立马明白过来。
“你是说，千锋笑是准备等那些人饿得来不起后，借粮食出去，然后打的欠条是十倍奉还那种？”老四一边问，一边懊悔自己跑出去卖了那些粮食。
“嗯！千锋笑做的出来。”
“有道理，有道理。万恶的奸商。”
“四爷，不能让千锋笑发这个财呀。那样的话千刀宗的农人还是不是宗家的了~”
“对对对，就算是赚这个千也应该我们来做。”老四似乎看到了亮晶晶的元晶了。
·
得到结论的人一拍大腿，推推嚷嚷地去怂恿宗主收粮食了。掌柜去送账簿与元晶，酒侍得以偷闲。他们悄悄到了后厨，分吃千锋笑留下的那一盘肉。
“辅师又这样！”
“辅师明明那么好！”
曾经一次，千锋笑发现酒侍吃酒客的剩菜。打那之后，千锋笑总会隔三差五地过来点一些东西，但不吃。最开始酒侍们觉得千锋笑是炫富，但慢慢地有人感受到了千锋笑冷漠面孔下的善意。
实际上他们虽然待遇不错，但总是有各种原因让他们舍不得对自己好一点。千锋笑或许就是看到这点才额外关照他们吧，不仅是酒肆，其他店铺也一样。
“希望辅师收粮顺利。”一人边吃边祈祷。虽然他不确定千锋笑是否真有收粮计划，但分析老四那群人的话语，他感觉到事情已经往不利于千锋笑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