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了一间很清雅干净的厢房，摆设不多，却件件珍品，古朴隽秀，与主人那桀骜纨绔的风格倒是不太像。
婉晴微微皱眉，一抬眼就看见刚那人正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婉晴装作害羞，不不，对着男主人可不能害羞，得害怕，她紧张地垂下头，想了想，又屈膝行了一礼：“婉娘见过公子。”
她自认为自己礼仪娴熟，却不知在场的几人都不忍直视。
赵沐轩收起笑容，敲了下桌子，长眉蹙起。
如此生疏的礼节，莫非他猜错了，这不是庞管事和那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不过，也可能是障眼法！他们选来的人，怎么会轻易露出破绽？
是了，庞管事不是说她是从下边选来的乡下丫头，就要装作不识礼节的模样。
拙劣的手法……
一抹嘲弄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托起下巴，不慌不忙徐徐一笑：“小姑娘，刚那道酸笋鸡皮汤我尝了，确实不错。”
一旁的观言忍不住腹诽，哪里是尝了尝，分明是痛喝了几大碗！那砂锅里只剩个锅底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喝个残羹呢……
正怨念满满，忽听公子叫自己：“观言，赏。”他忙收敛心神，递给婉晴一锭碎银子。
婉晴大为惊喜。她原以为自己还要再被留用审查几天，没想到第一次做饭就有打赏，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能攒够赎身银子了？
这么大一块，该有一二两银吧？
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自由了，她就忍不住激动。轻咳一声，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眉梢眼角却一点点洋溢起喜悦，怎么遮都遮掩不住，眼睛紧紧盯着那块银子，甚至都忘了继续装害羞……
这副见钱眼开的贪财模样更让人无法直视。
主仆三个交换了下眼色。
赵沐轩换了一副极温柔的神情注视着她，双眸里似乎挂着缕缕柔情：“小姑娘，我刚听观言说你先后煮了韭菜和茶叶，这是何道理？”
这真是个妖孽！本身就长这么帅，还要肆无忌惮朝人抛媚眼，真是让前世穿来的大龄女青年受不了！
婉晴只觉自个儿的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耳边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
她惊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正傻乎乎盯着对方发花痴呢——最关键是还被对方给逮了个正着！
婉晴脸颊烧红，移开视线，佯装听不见对方的笑声，竭力拿出往日的镇定：“灶房里的铁锅经久不换，又极难清洗，所以残留了各种油污和炭渍，用韭菜可以清除干净，不让杂味影响了食物的美味！至于砂锅，材质不同，适合用来清洗的物什也不同，所以砂锅更适合用鲜茶叶来清洁……”
她说的是后世很常见的厨房小常识。赵沐轩这个厨房小白当然不懂。
但他有严重的洁癖，只听婉晴这样描述，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眼看刚咽到胃里的鸡汤要翻滚出来了。
婉晴颇有些幸灾乐祸，让你刚装温柔款款大帅哥迷惑人，就得让你恶心恶心！面上却极无辜解释：“不过请公子放心，我做汤之前将锅清洗得很干净，绝对没有一丝异味。”
一本正经，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她早有所觉，这侯府公子吃不惯庄子上的饭菜，一是他本人极度挑剔，二就是庄子上的锅都未清洗干净。
赵沐轩再顾不得卖弄风骚，脸色铁青，冷冷看了观言一眼。所以他吃了三天的刷锅水？
后者额头的冷汗立刻渗下，扑通就跪了下去：“是小的失职。小的等会儿就去买新灶具，还请公子恕罪！”
赵沐轩从鼻孔里轻哼一声，不轻不重。
观言却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屋里的气氛冷凝。
婉晴眼观鼻子鼻观心，仿若看不见眼前的一幕。
许久，赵沐轩才放缓了声音：“起来吧，念你是初犯，可网开一面。自己罚两个月月钱！”
“是！”观言十分感激，擦了汗站起来。两个月月钱才多少，公子的确是手下留情了，想起以前公子那层出不穷的手段，他硬生生打了个寒噤。
再悄悄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婉晴，暗暗惊讶，自家公子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发起怒来实在可怕，就是他们这些自小贴身伺候的小厮也招架不住，这个刚从乡下买来的小娘子倒是好胆色！
这样一想，他便心生忌惮，难道她果然是对方的奸细？
此时，婉晴正在腹诽他口中的纨绔：这人令行禁止，恩威并重，将人控在掌骨之间，如何会是个喜怒无常的纨绔？适才种种，定是装出来的！
这些古人心眼子可真多！
也不知对着她一个几两银子买回来的丫头，还有什么可装的？有什么企图？
不行，她得尽快攒够银子赎身，这一言一笑、一生一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真不好受！
被刷锅水刺激着，赵沐轩也没了心情，懒洋洋挥手，让观言送婉晴去了住的地方。
二丫早就焦急地等在那里，好奇地打量了观言一眼，就拉着婉晴的手惊喜地问：“婉娘，公子是不是很喜欢你做的饭？你也能留下来了？”
婉晴含笑点头，二丫便笑得合不拢嘴。
婉晴彬彬有礼地和观言告辞，这才跟着二丫进了房间，地方不算大，放置了三张床，却床被、帷帐、柜子、梳妆台、桌椅齐全，许是长久不住人，微微有些霉味，又燃了熏香。比之前在李婆子家住的强多了。
二丫舒服地在自己床上躺下来，满足喟叹：“婉娘，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好像睡在一团棉花上。”
婉晴笑了笑，摸了摸被子也很满意。既然暂时没办法改变做奴仆的命运，那有个舒适的住宿环境很重要。
“这房里就住咱们三个？”
“是啊！”二丫吃吃笑着，很是满意：“虎妞姐姐睡那张床上。婉娘，你睡这张。”
“虎妞？”
“就是跟咱们一起来的那个姐姐啊！她刚被叫去劈柴了。”
“哦！”想到那个高高壮壮的女孩，婉晴抿嘴一笑，果然是个虎妞。
“婉娘，你以后是不是负责给公子做饭了？”
“大概是吧。”婉晴其实也不确定。
但二丫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有你陪着我，我就不害怕了。刚庞管事跟我说只让我打扫公子住的院子，屋里和外院不需要我管。一个月还有三百的月钱呢，比村子里最能干的壮劳力挣得都多！”她有些兴奋。 正说着，肚子忽咕咕叫起来。
她顿时捂了肚子愁眉苦脸：“早饭都没顾上吃，饿死了。”
婉晴就拍手一笑：“刚那小哥说了，我们几个是在外院厨房吃饭，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吧。”
二人等了虎妞砍柴回来，结伴去吃午饭。
外院男子众多，另有地方吃饭。
只有几个厨娘和做粗活的妇人在厨房吃，婉晴、二丫和虎妞便打了饭跟着她们。
那些妇人对婉晴她们似乎有些敌意，也不搭理人，只自顾自地交谈着。
婉晴三个便聚在一起。饭菜很简单，一碗米饭和一碗汁浓液香的大锅菜。
虽说是大锅菜，但厨娘的手艺着实不错，远远就能闻见一院子的厚重浓香。
猪肉肉质酥烂，肥而不腻，煎豆腐饱含浓香的汤汁，入口即化，粉条粘稠，大白菜浸透了五花大肉片、煎豆腐的腥香，软烂咸香，最是下饭。
婉晴足足吃了一整碗米饭，才满足地摸了摸滚圆的肚皮。
“真好吃！”二丫和虎妞也是个不常吃肉的，更几乎将碗都吞进肚里去。
“也没见是什么大家闺秀，吃饭狼吞虎咽的，还不一样是庄户丫头！”三人正说笑，忽然旁边传来一道嘲讽。
是那个胖胖的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