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旻淮的头低得很低,大概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倒是把他爸给搞急了,瞪了他一眼又一眼,奈何儿子不上道。他只能自己笑着跟宁栖介绍了事情的原委,然后又替孟旻淮表达了歉意,并且最后希望宁栖不要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以后两个人好好当兄弟。
不要放在心上?宁栖心里冷笑,呵呵。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而且怎么可能好好当兄弟?光是孟旻淮这看谁不爽就整谁的小学生行为,就让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但是宁栖表面得应承啊,于是连忙换了副脸色,粲然一笑,说:“不会的,不会放在心上的。”
又补了一句:“孟叔叔你就放心吧,我和旻淮以后一定好好相处。”
宁栖都快被自己恶心死了,啧,还旻淮。
宁栖抬起眼皮,看了孟旻淮一眼,有看了孟何一眼,唇角无意识地勾起。
今天给你尝到甜头了,改明儿趁你不注意了,往你儿子身后捅一刀。
反正宁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要知道,天蝎座的人报仇,可是十年都不嫌晚的。
反倒是孟何,见宁栖笑的一副没心没肺全然不在意的大度模样,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心里暗暗赞叹宁栖这孩子懂事。
虽然宁栖说了不在意,但孟何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孟旻淮这小子,他这当爸的还在呢,就敢明目张胆的在家干这种缺德的事,万一有一天他不在家,还指不定要把宁栖欺负成什么样子。
而且宁栖这孩子又纯良,只要一想到这么纯良,这么乖的宁栖要被自己家臭小子欺负,孟何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暴击。
三番思量过后,孟何当着宁栖,宁欢和吴光慈的面,说出了对孟旻淮的惩罚。
“孟旻淮我给你报了军事化管理的夏令营,为期一个月,你明天就可以收拾东西去报道了。”
孟何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直接把孟旻淮给砸懵了。
军事化管理的夏令营?那不是意味着要吃很多苦了?还为期一个月?!
孟旻淮心里大呼不要啊!
他一个从小娇身惯养惯了的人,去那种鬼地方还不得脱掉一层皮啊!
“爸,这事儿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孟旻淮试图求情,“我这么可怜的了吗?”
孟何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不搭理他。
见孟何无动于衷的模样,孟旻淮扁了嘴,嘟囔了一句:“我有点想妈妈了。”
这是孟旻淮惯用的装可怜方式。
以往只要孟旻淮一说自己想妈妈了,不管孟何当时有多生气,都会放下架子来哄他。
百试不爽。
他以为这一次也一样……
孟何虽然愧对他们母子俩。
但这回是真的铁了心的想教育他,“想妈妈了也没用,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就好好准备着吧。这次,一定要让你在里面吃苦吧。”
那表情,宛如铁面无私的包公上身。
这话,宁欢听了很是赞同,孟旻淮这小子这么嚣张,确实是该吃吃苦,省的以后出来害人。
宁栖本来是想笑的,但是他看到孟旻淮幽幽的眼神后,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知道,孟旻淮这回,是真的恨上他了。
恰巧那位年轻的医生进来查房,见到孟旻淮双膝跪地的大场面,笑的腰都差点没直起来。
“怎么了这是?”医生围着孟旻淮看了一圈,“小少爷这是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得着行此大礼啊?”
尽管孟旻淮低着头,也不忘给他一个大白眼。
得,孟小少爷不愿意搭理他,顾边阳便将好奇的小眼神投向孟何。
孟何则是指了指病床上虚弱的宁栖,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都是他干的好事!”
“这……”顾边阳看了眼孟何,再看了眼孟旻淮,最后看了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右腿还在做牵引的宁栖。
一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笑的有些尴尬,本来还想替孟旻淮求求情的呢,幸好没求。
孟旻淮这臭小子,就是该的。
“孟伯父你别气。”顾边阳又去宽慰宁欢,“宁阿姨,您也别担心,这孩子目前恢复得特别好。”
宁欢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来表达自己目前很伤心,甭管你说什么话我都听不进去!
得,他又吃力不讨好了。
顾边阳见他们都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也就简单地问了宁栖一些东西,然后又默默地退出去了。
孟旻淮也被孟何揪着耳朵带出去了。
宁欢还在掉眼泪,搞得宁栖有些烦燥,但他又不能明着说。
还是外婆看出了他的心思,温声对宁欢说了一句:“你哭了一夜了,也该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宁欢是守了一夜,哭了一夜,如今是累了。
但她不放心宁栖,“那小栖怎么办?”
吴光慈拄着拐杖,暖暖的阳柱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睛忍不住眯起来一点,眉头一皱,“我昨晚睡了的,小栖我来照顾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
宁欢实在是累了,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
待人悉数散尽,宁栖才松下脸来。
宁栖看向满头华发的外婆,眼里有泪光,小心翼翼地问:“外婆,咱们还是回彩依镇吧?”
孟何和宁欢的刻意讨好,他不是看不出来。
但京城的孟家别墅,是孟旻淮,孟何和宁欢的家,不能算是他宁栖的家。
寄人篱下,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能宣泄出来。你必须得顾及到主人的感受,因为那不是你的家,你只是一个外人。
宁栖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即使孟家上下除了孟旻淮以外都待他和和善善,但他在孟家仍旧没有归属感。
这真不是矫情,那种半夜噩梦中惊醒,急需要妈妈安慰的时候,却发现床边没人的失落感。以及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的孤独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是没有人能够理解得了的。
更何况,宁栖是真的想念南芜镇了,虽然宁栖才刚离开没几天。
但那种家的归属感真的很热烈。
软糯糯的南方乡音,镇上的白墙黑瓦,院子里的那株从小爬到大的老桑葚……
忆起往昔,宁栖双目放空。
他的这副样子,看得吴光慈有些心疼,她家的宁栖从不轻易掉眼泪,就连小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外出,被邻居家老太太时常落在外头她也都很少听说宁栖哭的很惨。
如今这回,吴光慈知道,宁栖是真的受委屈了。
有些于心不忍,但吴光慈很清楚,宁栖只有待在京城,才能好好地施展才华,以后才会过得更好。
“孩子,咱们忍忍,没事的啊。”
虽心有不甘,但外婆的话,他得听。
于是,想要回南芜镇的事不了了之,虽然宁栖从未打消过这心思。
*
一个月不到,宁栖的腿康复得很好,顾边阳说可以提前出院了。
虽然顾边阳说好的基本差不多了,但是回到孟家之后,宁欢和陈兰还是天天忙活着炖骨头汤,炖猪脚给他补钙。
短短十天,宁栖就胖了足足四斤。
反倒是孟旻淮,这一个月来,在夏令营里委实吃了不少苦头。
他家老爷子把他丢到那个荒郊野岭的鬼地方后,只给那位左脸一道大疤的黑壮教官留了一句:随便练,没死就成。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看都没正眼看他一眼。
当天,孟旻淮就被没收了手机,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
全封闭军事化管理。
整个夏令营包括他一共是三十个人,全部都是和他一样不听话被父母送进来管教的贵公子。
住的是八个人上下铺的集体宿舍,床还不到一米宽。孟旻淮生下来到现在,还是第一回睡这么窄的床,再加上他夜里睡觉不踏实,喜欢滚来滚去,摔下床是长有的事。
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天未亮,鸡未鸣,一群苦逼就被哨声催醒。
睡不好也就算了,训练还高强度,完全不把人当人的那种。
起了床,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被逼着到那一圈一千米的跑场上去跑个十圈。
三十个人一起跑,跑最后三名的还不能吃饭。
这也算了,最可恶的是那群教官还要在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将他们一群人步行带到田间,顶着将近四十度的高温,让他们在田里帮忙农民们插秧。
美名其曰:只有体验过劳作的艰辛,方能知道生活的不易。
去你奶奶的,孟小少爷心里骂娘,简直把人当牲口。
三伏天本就热,紫外线强度大。
如此反复一个月下来,孟旻淮黑了不止一个色号。
终于等到“刑满释放”的那天,一进家门就闻到了炖猪脚香味的时候,孟旻淮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小陈阿姨,今晚晚饭这么丰富的?”他探到厨房,还以为陈兰知道自己今天回来,特意炖给自己吃的。
心想还是小陈阿姨疼他。
刚要沾沾自喜,就被陈兰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你想多了,这是炖给小栖补钙的。”
“补,补钙?”孟旻淮反应过来,黑脸上匆忙闪过一丝尴尬,继续问:“给宁栖补钙?”
“可不是嘛。您把人腿摔成那样,不补补钙怎么行,年纪轻轻的,万一以后留下病根了可咋办?”
陈兰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往锅里放完调料后,又绕到料理台切菜,觉得孟旻淮站在路中间碍事,跟他说了句,“您还是回房里待着吧。”
然后就把他推出了厨房外。
好嘛,他这是遭嫌弃了。
孟旻淮撇嘴,一声不吭地往楼上走去。
想不到他才一个月没在,宁栖那小子就已经俘获了小陈阿姨的心。
要知道,在以前,小陈阿姨可是这个家里比老孟还要疼他的人。
孟旻淮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幽幽地望了眼走廊那头宁栖紧闭着的房门,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还真是吃什么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