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遇
冷枕寒偏2020-04-28 22:543,530

  出了上林苑不远处就是太液池,太液池波光潋滟,远远望去水天皆是一色的湖蓝碧玉,倒影生光。池中零星分置了数岛,岛上亭台楼阁,更有奇花异草,倒是有几份风味。三四月里的太液池风光极好,沿岸垂杨碧柳盈盈匝地,枝枝叶叶舒展了鲜嫩的一点鹅黄翠绿,像是宫女们精心描绘的黛眉,千万条就绿玉丝绦随风若舞姬的瑶裙轻轻摇摆,就连锁芯见了也笑:“三四月份的景色才是最好看的,这么多柳树,真真是宫里才有的大气。”

  新柳鲜花,池畔吹过了一带就凉风都能染着的就郁郁青青的水气和花香,令人心神荡漾,如同置身于朝露晨曦之间。吴安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景色了,她不由得晃了晃神。

  吴安忆以前是最喜欢来这里的,对于这里的景致她倒甚是欢喜。皇帝见吴安忆喜欢来这儿瞎晃,也就命人在树上扎了一架秋千,御前的李玉心思灵动,年纪不过比她长了几岁,特意在秋千上引了紫藤和杜若环绕,开了紫色细小的香花,枝叶柔软,香气宜远。随风荡起的时候,香风细细,宛如是在云端一般。

  这日的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日色宛如是明辉灿烂的金子,漫天飞舞着的柳絮,随风清扬复落。吴安忆独自坐在秋千上,一脚一脚地轻提着那落于芳草之上的那片落花。今儿个与吴安忆一同过来的是叶芯,这段时间以来吴安忆刻意与锁芯保持了距离,就算是锁芯从小就跟着伺候她,可她心没有那么大,背叛了一次主子,不代表这次她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先前锁芯在凝晖堂外的嘀咕吴安忆可是听得清楚的很。叶芯虽说是比锁芯晚来几年,可人却是十分的不错,为人老实,着实让吴安忆放心。

  “三四月里的天气可是真真好,主子的身子也都好了差不多,出来多走走,您的气色也都是好多了,也是红润了不少。”叶芯在身后笑着说道,“眼瞧着主子的身子也都不错,过阵子咱们就能回齐王府了。”

  “是啊,我也在这宫里呆了半个多月了,父王与母妃也是担心的紧,若不是因为皇伯父与皇伯母硬是要将我留在了宫里,我是该要回去了。”吴安忆难得心情好,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她的性子本就是随意,平日里的打扮怎么舒服怎么来,日子也倒是过得随心所欲一些,这日出来只是拿了把扇子,一身的灰蓝色便服,直接披头散发的出来。这对于她身边的侍女来说,吴安忆披头散发的出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皇上与皇后娘娘都疼主子您,想让您在宫里多待一段时间呢,反正世子爷从大梁回来还得要再过一段时间呢,您即使回去了也没意思的,倒不如在宫里赏花呢。再加之也几日清河郡主与恒小王爷就要进京了,主子您可是很久都没有见过清河郡主了。”

  吴安忆甚是觉得叶芯说的很有道理,她玩着手中的扇子,心情不由得变得更好。

  叶芯一下一下轻推着秋千架子,低头与吴安忆说这笑话。熏暖的和风微微吹过,像是一只手缓缓搅动了身侧的那一树繁密的杏花,轻柔得像是小时候母妃哄着吴安忆抚摸着她脸颊的手指。

  吴安忆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着那花,花朵长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得半天粉色,密密匝匝间只见得一星碧蓝的天色。她似乎是来了兴致,转头吩咐叶芯:“叶芯,去取我的萧来。”

  叶芯应了一声就去了,吴安忆独自荡着秋千,忽觉得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阴影,直是被吓了一跳,忙跳下秋千转身去看。却见一个年轻男子就站在吴安忆的身后,身穿一袭海水绿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具有攻击性,只是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吴安忆。

  吴安忆心中不由得一惊,脸上不由得一红,眼前这人她自然是最熟悉不过的,而后便对上了他的目光,平淡地问道:“可是五军都督谢语堂?”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和言道:“你认识我?”

  吴安忆何止是认识,他算是就她最为熟悉的男人,上一世还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呢。她是知道谢语堂少年从军,十年来战功赫赫,虽然为人喜怒无常不怎么近女色,可他就是凭借着自己优越的长相,名媛贵女过江之鲫,不过谢语堂可从未把她们放眼里。

  吴安忆淡淡一笑,只说:“听我父王和兄长说起过你,听说你一直都是待在南境的,可是因为清河郡主与恒小王爷要过来,你这才回来的?”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是,方才我听你说的父王,可是皇室宗亲?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可是没见过你。”谢语堂常年在外,吴安忆又是常年待在齐王府,偶尔还被皇帝接到宫里住着,两人又差了七岁,见过的面自然是少的。

  吴安忆见谢语堂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回了一句:“齐王府小女吴氏,见过都督。”

  他略想了想,“你就是清河郡主和小王爷经常说起的那个体弱多病的不悔?”

  吴安忆的身子的确是不好,齐王妃当年怀她的时候已经过了最佳孕育的时候,所以她早些年的时候也是靠着汤药吊着。清河郡主姐弟年少随着父亲在京城待过,与吴安忆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主儿。她甚是觉得不对,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谢语堂会知道,心想这样的事情清河郡主定时不会多说,至于另一位那就不一定了。

  “不悔是小女的小字罢了,”吴安忆解释道,随后就问,“不知……都督可是在清河郡主和小王爷那边听了多少?”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我向来都不是喜欢打探他人的事情,也不过是听他们经常说起过你。那会儿我还以为哪家的姑娘会取这样的名字,倒是特别些,由此我便记着了。”听谢语堂这么说,她这才放心下来。

  他和颜悦色的问:“我听他们说你的身子不好,这段时间身子可是好些了?如今春寒之意还在,怎么不多穿些衣服?你还……这般披头散发的。”

  “有劳都督费心了,小女身子可是好多了。”正想告辞,此时叶芯便拿着萧过来,见陌生男子在旁,也是吃了一惊,吴安忆忙道,“还不快见过谢都督。”

  叶芯急急跪下行了礼。

  他一眼瞥见了那翠色沉沉的萧,含笑问道:“你是会吹这个?”

  吴安忆微微一点头,“只是闺中无聊罢了,长夜漫漫的,当然是需要消遣的。”

  “可否吹一曲来听听?”他略有些唐突,又说道,“本都督甚爱品萧。”

  吴安忆不由得愣了一下,道:“小女并不精于萧艺,只怕是有辱清听。”

  她自然是知道,谢语堂的萧艺是远超于她的,吴安忆被娇宠惯了,对于女红这些的一概不喜,读书时候就爱看那些奇闻怪谈和野史八卦,齐王与齐王妃自然是不会对她有过多的要求。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吴安忆虽说是不喜学这些东西,可一学就会,就连尚书房的教学师傅们都说吴安忆的天资实在过人。

  他举目向天际含笑道:“如此春光丽色,若是有萧声为伴,才算不辜负这满园杨柳花红,还请郡主不要拒绝。”

  吴安忆推却不过,只得退开一丈远,应着眼前的景色细细吹了一套《忆江南》。她的母妃是大梁最为得宠的长公主,幼年时随着母亲一同来到了大梁,她的外祖父,也就是大梁国君曾经教过她用笛子来吹此曲,很是清淡高远,此刻用萧来演奏,减轻了曲中愁意,颇有些流雪回风,清丽幽婉之妙。一曲终了,谢语堂默然无声,只是出神。

  吴安忆静默片刻,轻轻唤道:“都督。”他这才转过身来。她低声道:“小女献丑了,还请都督莫要怪罪。”

  谢语堂看着吴安忆道:“你吹得极好,只是方才有一处萧声略有些凝滞,不是很顺畅,带了几分呜咽之感,你可是想家了?”

  吴安忆被谢语堂道破了心事,微微发窘,红着脸道:“也是听人说过,‘曲有误,周郎顾’,不想都督如此好耳力。”

  他略微一愣,微微笑道:“我也是很久都没有听到这样好的萧声了,自从……我姨母去世了以后,是再也没有人的萧声能让打动……我的耳朵了。”他虽然离吴安忆不远,那声音却是渺渺从天际间传来,甚是感慨。

  吴安忆上前两步,含笑道:“多谢都督谬赞了,只是小女怎敢与你的长辈相提并论。”欠一欠身,“天色不早了,小女先行回凝晖堂了,都督请便。”

  他颔首一笑,随之就拿下了腰间处的那块双鱼玉佩,对她淡然一笑道:“这个给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找我。”

  吴安忆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这块双鱼玉佩,她记得上一世谢语堂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把这块双鱼玉佩交给了她。其实吴安忆并不是很想接过玉佩,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一块玉佩而引来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既然不想接,那我也不强求了,此事是我唐突了。”谢语堂微微一笑,随之便径自去了。

  叶芯扶着吴安忆一路穿花拂柳回到了凝晖堂,才进去坐下,便唤来了穗心过来:“去打听一下,今日谢都督可是进宫了没有?现在是在哪里?”穗心答应着出去了。

  叶芯疑道:“主子是以为今日与您品萧的不是谢都督?”

  “是他本人没错,你想想啊,若是被其他人撞见了我与他在的御花园见面,定时会招来不少的流言蜚语,现如今小心一点也是好的。”吴安忆道,“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若是被他人在背后说了闲话,那吃亏的自然是我。”

  穗心去了半日,回来禀报道:“今日是入宫了,现在在皇上的养心殿禀报南境这些年来的事务呢。”吴安忆这才暗暗点头,放心去用膳。

继续阅读:第五章 谢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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