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梅看着离骚手里的小不点,哭到气喘,仰起头好半晌才攒出一句话:“蔺家不再单传了。”
越灵溪看着她,鼻头一酸眼里也布满水汽。
是啊,蔺家终于不单传了。
可偏偏,又遇到这乱世。
蔺连忠从外面听到婴儿哭声,也顾不上喜婆,径直跑了进来,一直喊袁青梅。
见袁青梅半趴在床上,越灵溪在她身下处理着污物,他脸一下热辣起来。
这个女孩子,刚刚他还因为喜婆的一句话而不悦,而此刻,这个他瞧不上名声的女孩子却不顾脏污,给自己夫人清理着这些难忍之物。
她还未生养,这些哪里是她能碰的。
“溪儿,你快起来,我来。”蔺连忠想换下她。
越灵溪道:“父亲,您先关好门等一会,免的母亲受风。这里还是我来吧,离骚刚刚都说了注意事项,这些您没弄过,别脏了手。”
女孩子表情认真,动作轻柔。
袁青梅心里满是感动:“老爷,这次真的多亏离大师和溪儿了,我以为我真的不行了。”
离骚将手里的小不点裹上棉被,递给蔺连忠:“恭喜蔺老爷,添了一个小女儿。”
蔺连忠早就看到了小不点,颤抖着手将小人接过来,嘴里只有感谢。
“喜婆呢?”离骚擦着手往外走,这里是产房,他的事结束了,该早些离开才是。
“我听离大师的话,关在旁边的屋子里了。”蔺连忠道。
“好,我去看看。”离骚说道,出去前还不忘嘱咐越灵溪:“手法要快,要准,要干净。”
越灵溪点头:“放心,我知道。”
离骚出去后,蔺连忠看着越灵溪,有些迟疑问道:“溪儿,爹看着你和离大师很熟?”
越灵溪在查看胎盘是否完整,没经头脑直接应道:“是,很熟。”
这下连袁青梅都查觉不对了:“溪儿,你与离大师如何认识的?看起来像是认识很久了。”
越灵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话有些让人产生误会,但她不愿去解释。说她路上与离大师熟悉的?那也熟悉不到这个地步。
越灵溪笑:“母亲,溪儿与雪峰下一代峰主熟悉还不是好事?”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轻飘飘绕了过去。
袁青梅与蔺连忠对视一眼,都掩下疑惑不再问。
越灵溪检查完了,扶着袁青梅躺到床上,让蔺连忠让小人放在她怀里。
“父亲,您将蔺南放在母亲怀里吸允吸允,能早日开奶。”
随后,她又将周围收拾干净,换了一盘新炭火,让屋内保持温暖。
“父亲,您看着母亲,让她休息会。大概过一个时辰,我再来看她。”
越灵溪出了屋,见离骚在火灶旁坐着,不禁问:“怎么了?喜婆呢?”
离骚道:“你觉得呢?”
“跑了?”越灵溪看旁边有间屋子屋门大开。
“她不是稳婆?”越灵溪问。
“产妇精神好好的,只是因为阵痛精神有些不好,她就说是难产,坐在一旁不管不顾。如果你没在屋内,她极有可能一手将孩子弄死胎中。你说她会是稳婆吗?”离骚拔弄着火,语气清淡,内容却猛烈血腥。
“父亲不是说雪村只有她一个稳婆?”越灵溪道,“难道,是假的?”
离骚没好气看她一眼:“越灵溪,你当真来了这里智商都变低了,如果是假的,能逃的过我的法眼?”
“那会是什么可能?”越灵溪对他奚落自己并不在意。
“心黑了呗!”离骚将手里的木棍扔了,起身道,“你去告诉蔺老爷,等天黑下来,搬去他准备的院子,这里放把火烧了。”
“什么?”越灵溪不解,“人走就好了,布置着陷阱岂不更好?”
“雪峰山下,会是何人所为,你想不到?你能布什么样的陷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还是给别人留乐子?”离骚转身出了门,“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你最好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越灵溪应着,内心却如潮水般翻滚。
雪峰山下,还有何人。
既知离向阳非善类,离骚又何必在他眼下一眯就是十五年。
越灵溪第一次发现她看不懂离骚了。
她进屋,将离骚的意思说与蔺连忠说。
蔺连忠点点头:“不能烧,我还备了大礼给他呢?这段日子可真是没闲着。”
越灵溪惊讶:“父亲知晓被人盯上了?准备的什么?”
蔺连忠看向旁边的柜子:“都在那里。”
越灵溪看着那一排人高的柜子,很是高大,很占空间,在这里极少见这样高大的柜子。
“这是什么?”越灵溪指着柜子,上前打开去看。
她打开一扇柜门,一个女子正对着她笑,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父亲,这是什么?”越灵溪再看去,发现那个女子似乎只在笑,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也并没有动。
“这是木偶?”越灵溪大着胆子去摸了下,发现胳膊是硬的。
袁青梅看着笑:“被吓到没有?”
蔺连忠道:“雪村里但凡年纪小些的女孩,都一个个被收到雪峰上去做徒弟。雪峰何曾招收女弟子,不过是那个离向阳用来猎色的晃子。雪峰在世人心中何等神圣,那是传说中神语诞生的地方,能知过去,晓未来,看灵魂,透命运。谁曾想过竟污在这个离向阳手上。”
蔺连忠顿了顿,又道:“离大师是雪峰近几代少有的禅语大师,今日堪破他师傅的事,怕是师徒二人要撕破脸皮了。”
越灵溪道:“父亲,离向阳为何为知晓您与母亲住在这里?”
蔺连忠摇头:“怕是这个喜婆漏的消息。我们在雪村已经住了有段时间,但这里的人都是世代土著,突然来了外人,必然会受到瞩目,被发现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开头是我判断错了,我以为雪峰不问世事。谁曾想,离向阳却早已变了。”
“父亲,那该怎么办?带母亲换地方吧。”越灵溪有些焦急。
“之前备下的地方也不能用了。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蔺连忠看着妻女,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父亲不可!”越灵溪一下就猜到他的想法,“您要跟离向阳走,那母亲怎么办?这反而会给宁皇拿蔺家开刀留下把柄。我蔺家又没有错,您说的对我们不走,只是所有人都不走,在这等着离向阳,等这宁皇的人来。”
蔺连忠没想到越灵溪会这样通透,一下就看清了事情的根本,只是,哪里有她想的这样简单。
“溪儿,你说的爹都明白,可是这么多年,皇上的心如何我还是都看在眼里的,你不了解皇上,他想做的事必须要做到,蔺家必须有人要去迎合他。”
蔺连忠站起来,摸了摸袁青梅和蔺南的脸,转身就要出去。
袁青梅喊住他:“忠哥,你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蔺连忠这个魁梧的男人对于这一句话惹得眼眶红了又红:“梅儿,你是蔺家的英雄,如果我回不来,蔺北和蔺南就交给你了。”
袁青梅早成了泪人,怀里的小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往她怀中拱了拱,继续睡得香甜。
“父亲,先等等离骚吧,等他回来一起商量一下,为时不晚。”越灵溪道。
蔺连忠摇头:“等不了了,此地不归北江,宁皇大赦的令到不了这里。离向阳投奔了宁皇,自是不会让我活着回京华。来这雪峰是我判断错了,我对不起蔺家。”
“父亲,您没错。错的是宁皇。他不该剥夺臣子生儿育女的权利。既然此地不属于北郊,那我们也没有必要跟离向阳讲什么情面,即便正面对抗我们也不一定能败在他手下。”
越灵溪十分不赞同,她此刻就去找离向阳。她有些想不通蔺连忠为什么这样急躁。
袁青梅一听越灵溪这话,眼里也露出一丝曙光:“忠哥,再等等吧,听溪儿的,我们等离大师回来,看是否有一线生机。”
袁青梅有些激动,身体动了动,怀里的小人被惊醒,一下哭了起来。
这下蔺连忠心疼不已,赶紧给小人裹好抱起来。
越灵溪一见,早知用孩子能把人留下,她又何必费这么多口舌。
只是离骚为何还不回来?他去了哪里?
平日时光并不觉得缓慢,但在遇到危险紧急之时,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觉得度日如年。
刚出生的小人非常好哄,蔺连忠抱着轻轻摇了摇就又睡了过去。
越灵溪从来不知道孩子这样好哄难道不是该哭起来一直不停的吗?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外面响起敲门声,这声音让越灵溪心里一沉。
离骚回来不会敲门,那会是谁。越灵溪看向蔺连忠。
显然后者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住了这段日子,并没有与什么人来往,也从未有人来敲门。”
越灵溪想了想道:“我去开门看看。”
这个时候也只有她去最合适了,如果是离向阳的人,他她能够分辩上几分。如果是其他的人,她能够用他自己的身份将来人挡回去。
门外的人似乎很焦急,砰砰砰使劲的敲着门,声音越来越大。
越灵溪过去敲门,竟然是小点。
小点见到她并不显得意外:“姐姐,我大师兄呢,快把他叫出来,我有急事儿。”
“小点出什么事了?你大师兄他出去了,我也不知去哪里了。”越灵溪道。
小点一听脸上更加急躁不安,双手来回搓着,脚不停在地上碾来碾去,嘴里嘟嘟着:“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越灵溪一看怕是真有大事,赶忙把小点拉进来,关上门问:“说,出什么事儿了。”
小点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道:“我师傅突然寻鹿血,要烧大师兄的长生牌。”
“什么?”越灵溪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我们师兄弟里边只有四师兄最得师父信任,刚刚他找其他人帮忙寻鹿血。有师兄就传信给我,让我转告大师兄,怕是他性命堪忧。”小点急的都要哭起来。
“姐姐该怎么办?一旦寻找路写师父就能够点燃大师兄的长生牌,大师兄必然会灰飞烟灭。”
越灵溪心里更是急上加急,她强迫自己静下来问道:“小点,你知不知道离骚的长生牌放在哪里?”
小点点头说:“就在雪峰上的长生堂里,但此刻已经被师父拿走了。”
看来偷走长生牌是没戏了,那现在只能在鹿血上做文章了。
“鹿血放在哪里?”
“平日都会放在药材库里,可今日师兄传信说不知为何,鹿血怎么寻也不见。所以四师兄才着急问其他师兄弟,还拜托山下巡逻的师兄弟,看能否在集市上买到一些鹿血。”
越灵溪想着小点的话,又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我们用其他的血来代替鹿血给你师傅?”
小点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可能!姐姐,我们雪峰是干什么的?连我一眼都能看出那血的真假,雪峰上的人每个人都有异能,眼睛更是都开过天眼,虽不能一眼就看清这每个人的前身后世,但在鹿血上做文章是一点戏都没有的。”
越灵溪立刻颓下来,长生牌已经被拿到手,鹿血也做不了假,那该怎么办?
“小点,为什么长生牌必须要用鹿血来点燃?一般长生牌捏碎不就可以?”越灵溪想着各种可能性。
“姐姐有所不知,大师兄的长生牌与旁人不同,大师兄的长生牌上,据师傅说有两条命,是捏不碎的,普通火也点燃不了的,只能加上引子才行,而那个引子就是鹿血。”
小点急的连跳带蹦,已经完全停不下来了。
“姐姐,雪峰有大师兄才有生气,如果没有大师兄雪峰就是一汪死水,姐姐,你快想办法救救大师兄!”
小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急迫的神情让越灵溪更是心焦。
突然,她想到一个办法似乎可以一试。
“小点,你四师兄身高如何?刚才与你同下山的师兄里面有没有与他身形相仿的?”
小点闪着带有手机的眼睛不解地问:“姐姐,你是要易容成四师兄去接近师傅吗?不行的,师傅的天眼在雪峰上是最厉害的,真的能凭眼睛就看清一个人的前身后事,在他眼底下做假是万万不能的。”
越灵溪沉声道:“行与不行,只有试过才知道。”